四位剑客论剑,芸姚自然不会错过,拉着丹姬就潜入宫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准备了美食美酒偷听。
小耳朵竖起来,芸姚手持酒杯,正襟危坐。
“凡人论剑有什么好听的?若想要论剑,去蜀山有的是剑修。”丹姬认为要论剑,蜀山才是最佳地点。
“不同不同。剑修有剑修之剑,凡人有凡人之剑,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两者与三界交换的东西全然不同。且不要着急,慢慢听来。”芸姚给丹姬倒了一杯酒,示意她安静喝酒。
殿内的气氛也一样安静,小白一直在看曹沫,倒不是想报仇,只是想看看曹沫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小白能原谅暗杀自己的管仲,自然也能接待威胁自己的曹沫。
只是管仲后来为自己所用,而曹沫依旧是鲁国名士,却敢来到齐国,这胆子真不是一般大。
自然不是一般大,不然当初也不会拔剑威胁小白,曹沫敢拔剑,就敢堂而皇之踏足齐国,来到这大殿之上,根本不怕小白翻旧账。
“四位都是天下少见的大剑客,远来齐国,乃是齐国之幸,也是天下人族之幸。今日四位齐聚,不如论剑。”小白起了一个调子,让四位谈谈自己的剑道:“丰世武,你乃齐国第一剑客,就由你抛砖引玉,可否?”
“不敢不从。”丰世武自然给小白面子,对国君行礼之后,看向三位对手,再行礼才缓缓说道:“我认为剑之道在于杀敌,在于强己,剑之道起于斗争,一招为攻一式为守,攻敌守己,灵活运用,便可无敌于天下。”
丰世武的看法很简单,剑道就是攻守,灵活运用攻击和防守的剑士就是无敌的剑士。
听完这简单的道理,小白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当然他也知道道理简单,要做到却很难,光是灵活运用攻守就足够剑士琢磨一辈子了。
三位剑客听完,曹沫顿时表示了反对,他和丰世武是仇人,丰世武坚持到的他自然要反对。于是曹沫直起身子行礼说道:“我不认同掌握攻守就能无敌于天下,丰世武所说不过‘人剑’,人剑自然只为杀敌,一如野兽只会觅食不知天地之变,不循阴阳之变。若是只知杀人的剑客,技巧再强,也将败于‘天剑’之下。”
曹沫这种给别人扣个帽子叫‘人剑’,称呼自己的理论为‘天剑’的做法非常投机取巧,一下子就用朗朗上口的方式做了区分,同时还在名称上盖过丰世武一头。
所有人听后都在心中惊叹、疑惑。‘人剑’已经无敌,‘天剑’又该是如何的光景?
连丰世武的脸色都变了一变,显然没想到曹沫还能压过自己。
曹沫整整有词:“剑客存在于天地之间,并非孑然一身,身后有家国,身前有天地,剑出而天地随,剑收而家国安,若只为杀敌,不怀天地家国,与禽兽无疑。所以我有天剑说,请诸位静听……”
人剑,逆意也,跃马收缰,南辕北辙;天剑,顺势也,惊鸟擎海,激浪奋飞。
人剑,败窗风噎;天剑,以小见大。
曹沫所着《天剑说》汪洋恣肆,提出天剑压住人剑一头。因为他说的太有道理了,大家不由自主地都认为丰世武提出的就是人剑,就是比不过天剑。
“没想到曹沫不但剑法出众,辩论之才也是非同小可。”芸姚听了直说曹沫的语言比他的剑更锋利。先给敌人扣个帽子,然后针对这个帽子进行攻击,直接就把丰世武给说得无言以对,而周围的人都没察觉到不对劲。
其实后世百家争鸣,很多针轮都是如此,诸子辩论的时候听着就是鸡同鸭讲。其实就是利用这种避实击虚的辩论方法,不跟对方的节奏走,只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说。如果双方都是如此各持己见,那么最后可不就是鸡同鸭讲了么?
你扣个帽子,然后针对这个帽子噼里啪啦批判一番,我也可以给你扣个帽子,噼里啪啦批判一番,最后自然达不成共识,全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
就比如汉朝的《盐铁论》那就是最典型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说是辩论,最后提出了一堆问题,可什么都没解决。
曹沫现在先把丰世武的剑论定义为‘人剑’,再用自己的‘天剑’怼过去,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同时在场之人谁都没察觉,在不知不觉之中就被带了节奏。
甚至连丹姬都没察觉,也只有芸姚这个坚持科学发展观的穿越者才敏锐地抓住了曹沫在辩论中使用的小手段。
果然是曹刿的弟弟,曹沫绝非莽夫。
丹姬听了芸姚的话才意识到自己也被曹沫给忽悠了,顿时皱眉苦恼道:“好一个曹沫,说什么天剑、人剑,不过是呈口舌之快。”
“倒也不全是,先不说天剑是不是真的压过人剑,光是他提出的《天剑说》还是很有开创性的,只要跳出‘天剑就是比人剑强’的偏见,光是从境界上来说,天剑确实宏大,人剑更重技巧。两者不是优劣的问题,而是一个剑客在练剑过程中的不同阶段。”芸姚认为不用分优劣,可以从两者的侧重点来分析:“就算是要学天剑,难道就可以放弃攻守的技巧么?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两者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而是不同阶段。”
丹姬不由点头,认同了芸姚的话语。
不过大殿内的人却久久没有从《天剑说》的恢弘中回过神来,都认为曹沫和丰世武的论剑,是曹沫赢了。连丰世武也震惊于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剑道,不由脸色惨白,只感觉一直以来自己走错了路。
无言,寂静。大殿之内,不管是剑客还是大夫,不管是国相还是国君全部沉浸于《天剑说》的幽邃宏大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剑客不仅仅是剑客,是天地国家的一份子,从宏观角度来定义剑客的一招一式,振聋发聩。
连玉娘都收起了对中原诸国的小觑之心,虽然楚国一直不服气被称为蛮夷,但不得不说中原诸国确实厉害。楚国的土地酝酿不出如此气魄非凡、惊心动魄的理论。
“好一个《天剑说》。”却是晋国百里沙打破了宁静,激昂而歌,手拍矮几,完全就像在农村老家一样,用晋语唱了一曲古朴浑厚的短歌。
虽然听不懂,但大家也知道对方是有感而发,嘹亮的歌声如晋国北地的狂风黄沙一般苍凉纵横。
“他唱的什么鸟语?”丹姬听不懂晋语。
芸姚苦笑,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是什么都知道的百科全书么?这时代的方言太多,芸姚也不可能全听得懂。但她还是猜测道:“肯定是在夸奖曹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