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的尽头是一间被竹篱围着的简陋小屋,独孤而寂寞,好似一个与尘世断绝了任何关系的孤僻天地。
方夜羽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迈步走向小屋。
通往篱门的小径旁长满花树,愈发使人感到幽深宁静。
方夜羽进去的时候,浪翻云正在编筐。
竹篾是用覆雨剑削的,竹筐是平日里握着酒壶和覆雨剑的双手编的。
浪翻云的手很巧,很快,不一会儿就编了一个大竹筐。
这竹筐看起来和寻常竹筐没什么区别,但每一处都显示着浪翻云的武道——平衡!
竹筐四平八稳放在桌上,无一分偏右,无一分偏左。
天地一开,阴阳分判,有正必有反,有顺方有逆,天地至道,无过“平衡”二字。
狄光磊的太极绵掌能够大有进益,便是参悟了浪翻云的“平衡之道”。
浪翻云也从太极中得到了不少感悟,剑道修为已经到了技进乎道,观知止而神欲行的境界。
……
方夜羽带着浪翻云编的竹筐出了小屋,他没有离岛,而是去拜访狄光磊。
庞斑无敌天下一甲子,狄光磊是六十年来唯一一个让他受伤的人。
如果不去看看,总觉得不甘心。
狄光磊的家看起来和寻常大户人家没什么区别,既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特别雅致。
如果不是狄光磊在院子里烤串,方夜羽绝不会把这处宅院当成狄光磊的住所。
“晚辈方夜羽,见过狄先生。”
“吃肉么?”
方夜羽被狄光磊的话问蒙了,愣了一会儿,道:“吃。”
“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一个修行道门心法的高手,既没有风轻云淡卓尔不群,也没有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而是一个贪嘴的俗人。”
狄光磊递过去一串烤肉,道:“你现在应该在想着,我烤肉的时候用了什么武道,我说这些话都有什么深意?”
方夜羽接过烤串,低头看了一眼,这串烤肉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肉块大小不一,有些部分还被烤焦了,唯独佐料不错,有一种非常特殊的香味。
“请前辈指点。”
“事实上,我就是肚子饿了,想吃烤串,你想得多,因为你是聪明人,你是不是想问,一个武道高人,应该举手投足均有所表现,为何我不是如此?”
方夜羽再次施了一礼:“请前辈指点。”
“因为我不愿意,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如果连这都不行,练武还有什么意义?”
“前辈潇洒,晚辈佩服。”
“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养伤,对于外界近乎一概不知,说说,庞斑受伤之后,有没有白道的人出手?你们杀了几个?”
方夜羽道:“江湖上只盛传风行烈是师尊魔功大成的关键,别的就没什么了,想来是要引厉若海当马前卒。”
“就知道会这样,闲来无事的时候说什么江湖正道、豪杰大侠,口口声声要除魔卫道,等到真的需要他们做出牺牲的时候,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一群废物。”
“前辈很失望?”
“当然,庞斑把我打的这么惨,我当然想给他找点麻烦。”
方夜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发现,狄光磊每句话都让他不由自主的发散思维。
送战书的时候,浪翻云用高深的武道境界折服了他。
此时面对狄光磊,则是心灵方面的碾压。
狄光磊明明只是在喝酒烤串,没有动用任何手段,却让他非常的别扭,每一个问题都要思索很久,香喷喷的烤肉也觉得索然无味。
“肉吃完了,你可以走了,临走前送你一句话。”
“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你之所以觉得我的话很难应付,不是这些问题有多难,也不是我的智慧有多高,而是你恐惧我的武力,拳头,是耍嘴皮子的根本。”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受教了。”
“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
方夜羽躬身一礼,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被冷汗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分外难受。
……
狄光磊的住处看起来和寻常大宅无甚不同,后院却另有乾坤。
一是厨房比较宽大,二是有一个大大的浴室,不仅能泡澡,还能蒸桑拿。
狄光磊洗了个热水澡,舒服的趴在一旁的竹塌上,左诗赤着玉足,为狄光磊踩背。
“夫君又要远行了?”
“当然,不过这一次,我要带你一起出门。”
“妾身不会武功,恐成夫君的累赘,还是不去了吧?”
“我伤了庞斑,只要不是傻子,便不会来招惹我,成亲这么久,还没带你出去玩过,咱们找几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玩玩。”
左诗闻言大为感动,刚想说什么,却听狄光磊问道:“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左诗思索一番,道:“妾身也不知道去哪里比较好,还是夫君做主吧。”
“行,明天咱们就出发。”
……
兰溪镇乃武昌东面大镇,位于浠水和长江交汇处。
东三十里是白云山的迎风峡,过峡后是亭前驿,南去四十里是天下有名的“雷池”。
“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雷池”。
天色将明。
厉若海策着战马“蹄踏燕”,马背上伏卧着他的徒儿风行烈,缓缓走进刚刚开市的墟集。
他终究还是出手了,至情至性的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风行烈惨死。
方夜羽在兰溪镇布下了天罗地网。
魔师宫两大护法,“白发”柳摇枝和“红颜”花解语,江湖三大邪窟之一“万恶沙堡”堡主魏立蝶,尊信门新任门主“人狼”卜敌……
方夜羽自以为万无一失,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小看了厉若海。
一个有“天下第一美男子”称号的人,却能不近女色,专心武道,他的武功远比黑榜排名更高,即便是狄光磊,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厉若海的武器是枪,是最适合群战和冲锋的武器。
仅仅一个冲锋,便把魏立蝶打的重伤吐血,轻松挑杀“黄沙十五骑”,随后击杀叛徒“千里不留痕”宗越,最后在柳摇枝和花解语的围攻下无伤逃离。
其武功之高,战术之精,胆魄之雄,让方夜羽心惊胆战。
他本以为,天下间除了浪翻云和狄光磊,没人能带着一个重伤之人冲破这个阵容。
但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方夜羽不是经不起失败的人,但他近些时日无一件顺心事,心思郁结之下,面目有些狰狞的说道:“厉若海,你过不了迎风峡!”
转头向一名手下低喝道:“放讯号。”
庞斑曾经传下命令,如果厉若海能冲破围攻,便给他发信号,他在迎风峡等待厉若海。
同一时间,狄光磊也到了迎风峡,手中拿着一把玉弓!
不是狄光磊突然心软了,而是有人花费巨大代价请狄光磊帮忙。
这个代价对狄光磊的意义不亚于黄天大法,狄光磊拒绝不了。
此时已经是晚秋,树下铺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厉若海知道庞斑在前方等候,但他没有任何恐惧,眼睛反而更加的明亮。
他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大自然美态,每一棵树、每一道阳光、每一片落叶,都蕴含着一个内在的宇宙,都有一种超越了实质意义的美丽。
一股莫明的喜悦从内心深处涌起。
不是因得失而来的喜悦,也不是因某事某物而生出的欢愉,而是一种无以名之,无人无我,无虑无忧,因“自在”而来的狂喜。
庞斑已经等候多时了。
无需多说,厉若海策马冲锋,用出了他名震天下的“燎原枪法”,一瞬间刺出了十八枪,并把这十八枪融为一体,化为无坚不破的一击。
狄光磊拈弓搭箭,最新领悟的“凝气成兵”之法用出,虽不能凝聚“无形气兵”,却能把真气附着在箭矢之上,射出远远超越穿天箭的一箭。
枪和箭同时撞在了庞斑的重拳之上,厉若海策马扬鞭,带着风行烈逃离,狄光磊转身就跑,不给庞斑追逐的机会。
“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箭,咱们扯平了!”
听到狄光磊的喊话,庞斑想起方夜羽复述的两人烤串时说的话,不由得说道:“这混蛋,真够小气。”
庞斑本已无情,但被狄光磊这么一“气”,反而生出些火气。
他没有回去疗伤,而是去找一旁观战的范良极和韩柏的麻烦。
另一头,逃出生天的厉若海等来了接应他的人,双修府主,双修夫人谷凝清。
狄光磊也得到了一卷高深莫测的秘籍。
道门无上至宝——长生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