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婚礼上会发生什么,张碧痕不去,对于她而言,反而是了却一桩心事。毕竟到时候场面复杂,她真怕她受不了。
可是当乔熙亲耳听见张碧痕说的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心痛得不行。
这个女人,到底是她的养母。
......
婚期渐近,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冷。
这一天,是平安夜,也是婚礼的前一天。
宋淮越忙着公事和明天就即将到来的婚礼的准备,晚间没有回来吃饭。
恰巧南城中塾也快要放假了,班里举行了班会,陈青春带着班主任和校长的期许,小心翼翼地问乔熙要不要参加平安夜聚会。
现如今的乔熙,哪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那是总统先生的心上人,没有人敢怠慢唐突了,说话之前,都要再三斟酌。
乔熙正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烦心,接到陈青春的邀请,没有多想便参加了——毕竟她一个人在总统府等着宋淮越回来,也只是胡思乱想而已。
更深层的原因是,今天,她不是太想面对他。
南城码头,一群学生上了早早准备好的邮轮。深夜出航太过草率,众人不过就是在停泊的邮轮上聚会而已。
少年人总是有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蓬勃,此时邮轮的甲板上,几个男孩子正在跳着探戈。
而乔熙穿着蓬松大红的纱裙,整个人像是被撑在云端之上,遥不可及的美丽动人。
她坐在不远处,撑着脸注视眼前的一切。她看似笑意淡淡地看着那些男孩子跳舞,实则是在回忆着自己早就远去的少女时代。
乔熙的心理年纪早就和情窦初开没有干系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去叫人太不愉快,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少女时代具体发生过什么,一切都模糊不已。
她这般想着,眼神更加专注。
那几个少年早就察觉了乔熙的目光,于是心头早就乱成一团,脚步也跟着凌乱,之后连连跳错,还互相踩了脚。
这样的狼狈,引得乔熙身旁的女学生都笑了起来。
乔熙也笑着喝完了自己面前的血腥玛丽,下一刻,她在一众女孩子的说说笑笑以及簇拥声中,缓缓站了起来。
夜风叫人松懈放肆,乔熙步伐轻快地往甲板上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拿起了一旁的话筒,语气张扬又恣意:“我给大家跳支舞吧!”
“乔熙......”陈青春在一众沉默中,小心翼翼地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你......身份尊贵,不适合给我们跳舞。”
乔熙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有什么尊贵不尊贵的,大家都是同学!我给大家跳芭蕾吧,我以前最喜欢芭蕾了。”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说出来的话不加思考,只求一时的爽快。
原本还有人想上前阻止的,可是却在乔熙跳出第一个动作以后,生生说不出半个字。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太美了,美到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红色的裙子随着她的动作裙摆轻快飘动,像是燃烧了一团火。
乔熙天生就适合舞台,适合被众人用惊羡包围。
她跳得太投入,因此没有到台下,众人的目光已经从惊艳变成了惊恐。
宋淮越穿着黑色的长款西装,胸针是幽蓝色的,和袖口上墨黑的袖口交相辉映。他太矜贵,本就叫人不好接近,此刻那雅致的面容散尽温和伪装,低沉如水。
他一步步走向甲板,夜风袭起他的西装衣摆,穿过的风都有了冷冽之意。
乔熙回过神看见这一切的时候,宋淮越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乔熙被着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下一刻崴了脚,直直往前面跌去。
宋淮越上前一步,稳稳地扣住她的腰,之后一言不发地抱住她。
乔熙的发间还有彩带一类的东西,宋淮越看见了,于是好耐心地替她清理。
他的眉眼寂静,周身的气质却越来越压迫。
乔熙忍不住开口:“我自己要跳的,和别人没关系。”
可是她说话的时候,有清淡低醇的酒气,宋淮越闻到了,不仅没有回应,反而脸色更难看。
他抱着她往外走去,不置可否。
两个人均不发一言地回到了总统府,乔熙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他的情绪,似乎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于是乔熙再度开口:“真的不关别人的事。”
宋淮越将她放下,眉眼之间一瞬间攒上了薄怒:“自己走上去。”
“瑾由.....”她讨好地喊他,却被他冷声打断。
“听不懂吗?我叫你上楼去。”
宋淮越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对乔熙说过话,太冷洌了,里面的本质透着残忍和惩罚的意味。
乔熙的酒醒了大半,一声不吭地往楼上走。
她推开卧室门走进去的那一瞬间,听见了物件被扔在地上的碎裂声,此起彼伏。
乔熙想象不出温润雅致的宋淮越,气急败坏地扔东西的样子。
......
宋淮越冷静下来的时候,大厅已经是一片狼藉。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赵婶,淡声道:“叫人收拾一下。”
下一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滴水不漏。
宋淮越得知乔熙不在的时候,他正在开会,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外国代表同他撰述着两国建立友好关系的种种好处。
他笑意温和地一一颔首,心头却早就焦灼。
他不能丢下南城民众的责任,不管不顾地立刻撇下这个外国代表去找人,又不能不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急事,于是自己折磨着自己。
毕竟,他以为她连招呼就不打便出门,如此仓促,必定是碰到了什么状况。可是等到会议完毕,杨修走过来,却告诉他:“总统先生,夫人只是出门参加同学聚会了。”
宋淮越今年二十六岁,不是十八岁。他早就没有了十八岁的少年的一腔热忱,青春恣意。他在十八岁的乔熙面前,差了整整八年的光景。
哪怕再多的权势地位,也不能将这十年的沟壑填平,他的心里不是没有落差。
于是他带着满腔焦急去找她,却看见她在甲板上,一舞倾城。
宋淮越那时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还没有对自己跳过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