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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沿着河边顺流而下,走了十一里又七丈三尺,来到了一处荒僻的山涧之中,山谷中河流湍急,静谧阴森。

到达这里时,天已经黑了,不过又没有完全黑,天上星星点点,稀疏闪着光亮。

“就是这里了。”苏乙面色凝重看着前方的水流。在他旁边,风叔也一脸凝重之色。

在两人的眼中,眼前的湍流哪里是河水?分明就是阴气!

这里的阴气已浓郁到一种近乎液体的形态,无论是风叔还是苏乙,都望之凛然。

“黄先生,你会不会搞错了?”阿莲好奇地往水里伸着脖子张望。

水面有些浑浊,看不清河底有多深。

不过从不远处裸露在外的浅滩和河床来看,这里的水就算深也深不到哪儿去。

“这么浅的水,水流又这么急,如果有尸骨,恐怕也早就冲到下游去了!”阿莲道,“不过有可能尸骨冲散了,这里只是其中一部分,会不会是这样啊?”

“这种被怨气浸染近百年的尸骨,韧性十足,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冲散的。”风叔上前一步站在河边,面色严肃,“尸骨一定就在这里,这里的阴气已经让这里鸟都不敢停了。咱们刚才一路走来,河边草丛树上那么多因蝇虫飞鸟,可到了这里,连一只蚊子都看不到。这么大怨气,可不是一般的鬼能发得出来的。”

“不过阿莲说的也不无道理,这里河水这么湍急,按理说尸骨应该继续顺流而下才对的。”苏乙道,“这里的石头也全都是鹅卵石,挡不住那么大尸骨。除非……这河水底下可能还另有乾坤,可能里面有个水洞。”

风叔问言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可苏乙这么猜测的。

“也就是说,它的尸骨一定在这里喽?”小明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下水去捞吗?”

“肯定要下水,但普通人敢从这儿下水,下一个死一个!所以这件事只能我来做。”苏乙道,“就算是我下去只怕也风险很大,必须做万全准备。”

“你有什么想法?”风叔转过头问苏乙。

“得先把它引上水来。”苏乙面色严肃道,“我准备了引魂香,咱们可以在岸边布五行法阵,把它困在阵中,到时候风哥你主持阵法,我下水去捞它的尸骨,最好也找到那枚夙印。”

风叔微微沉吟,摇头道:“成功的希望不大。这只鬼是有灵慧的,别说你只用引魂香很难引它上来,就算引上来,五行法阵只能困它一炷香时间,你能保证在一炷香之内找到它的尸骨吗?如果到了时间找不到,你在水中很难跟它周旋,危险很大。就算你能全身上岸,再想引它上当,那就千难万难了。”

“不知道风哥你有什么见教?”苏乙苦笑,“说实话,对于阵法,我也就会三个,一个是五行大阵,一个是八卦大阵,还有一个两仪翻转阵,再的一概不会。”

五行大阵是降妖伏魔的法阵,八卦大阵是渡化封魔的阵法,至于两仪翻转阵,其实是类似于“鬼打墙”的小窍门,布下这阵法可以让鬼怪暂时找不到自己和想要保护的人,时长也在一炷香之内。

“这就不怪你了。”风叔道,“我有个想法,和你的思路差不多,不过用到的东西要多一些,一个是腹背印,一个是七星钉魂阵,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完全没听说过。”苏乙摇头道。

“腹背印是一个小机关,你附耳过来。”风叔对苏乙招招手。

楚人美不同于那种浑浑噩噩只有本能和怨气的厉鬼,它是有智商的,所以怎么对付它的计划不能让它听到。

风叔先是掐了个辟邪驱魔的手诀,这才压低声音对苏乙道:“这腹背印,其实是两样东西,一个叫做镇邪印,一个叫做束魂符。镇邪印是驱鬼的不二法器,携此印在身,就算是水里这只鬼也近不得你身,一旦靠近你周身一张方圆,它就立刻会被弹开!不过它只要用过七次便失效。”

“至于束魂符,此物顾名思义,就是可困鬼祟于此符之中的。只是此符也有缺陷,那就是只能收已被制服,无反抗力的鬼祟,而且此物也只能困鬼一炷香……”

“之所以这束魂符和镇邪印能够合二为一,成为腹背印,是因为此二者经特殊之法祭炼,可以成为配套的临时法器。这腹背印的用法也很简单,先将束魂符放置在一个固定的位置,然后你带着镇邪印下水,那鬼近不了你身,会被弹开七次。”

“只要有一次你在距离束魂符三丈方圆的距离内,和束魂符相对而立,又把那只鬼夹镇邪印和束魂符中间,就可以直接把这只鬼封进束魂符之中!”

“但你要记住,如果你背对着束魂符,哪怕你和那只鬼都在束魂符三丈之内,但你催动镇邪印,镇邪符也是不会被激发的。你必须站在束魂符三丈距离之内,正面对着束魂符,可以偏离一定的角度,但不能太大,否则也容易失败。而那只鬼,必须站在你和束魂符中间。”

“只要封住了这鬼,你便立刻带着这鬼上岸,咱们先合力布下七星钉魂阵,将它彻底困在阵中,再感应不到外界分毫,然后你就可以轻轻松松下水去找它的尸身和那个夙印了,到时候小明一起下去帮你,都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苏乙听得入神,见风叔说完,立刻又问道:“这七星钉魂阵有什么用?”

“七关知道吗?知道锁七关吗?”风叔问道。

“知道,”苏乙点头,“七关对应北斗七星,锁七关便是制造一方绝域,会抽空绝域中的阳气和阴气……”

说到这里苏乙一怔,顿时眼前一亮,倒吸一口气道:“莫非这七星钉魂阵,就是锁七关的阵法?”

“不错。”风叔点头,“就是利用锁七关的原理布阵。”

“但据我所知,锁七关之局只能布置在绝对密封的棺材里,主要是为了防止冤死之人尸变或者化为厉鬼的,而且要先绝阴绝阳,抽空棺材里的气不说,还要棺材埋在地底下,悬空吊起,墓室中四面以生石灰粉刷才行。”苏乙皱着眉道。

“你连这也知道?”风叔诧异道,“你说的没错,锁七关最早的确是这样的,不过咱们茅山前辈利用这原理创出的七星钉魂阵,只绝阴,不绝阳,只能在月朗星稀之夜布阵,不能在白天或者看不到星星的时候布阵。不用去挖墓室,更不用去找完全封闭的棺材。”

风叔指了指天上:“今天虽然星辰不太清晰,不过好歹也是有的,布下这七星钉魂阵绝对足够了。只要你用腹背印困住它,把它带上来,咱们再将它困在七星钉魂阵里,今天这件事基本就成了大半。”

苏乙缓缓点头,明白了风叔的意思。

所谓成了大半,是指如果万一找不到楚人美的尸骨和那枚夙印,那楚人美的怨气就无法消解,只能直接封死七星钉魂阵,让它灰飞烟灭了。

这算是为今天的降妖除魔保了底。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找到夙印和尸骨,封住楚人美的怨气在她的尸骨里,这样一来,就可以直接送楚人美去投胎了。

这是最圆满的结局。

相比起苏乙的办法,风叔的办法显然更严谨,更巧妙,对苏乙来说也更友好,成功率也更大。

这倒不是说苏乙不聪明,而是囿于见识的缘故。

就像是我们不知道三七二十一这个规则的时候,就只能把三加七次才能得到答桉。

不过苏乙还是在这个计划上做了补充。

“引魂香还是要点,就放在岸边,算是作为一个迷惑,一个标靶!”苏乙微微沉吟道,“这样更方便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更容易引它上当。”

顿了顿,他又问:“束魂符防水吗?”

“用塑料包严一点就好了,我带了塑料袋和胶带。”风叔道,“我知道有种防水纸和防水墨。我已经在做实验了,说不定以后不用这么麻烦,咱们可以直接画出防水的符。”

“风哥继往开来啊。”苏乙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他曾经看过一个小故事,说是一个反派修炼了几百年出山,去抓了对头的儿子,逼迫对头交出他梦寐以求的修仙秘籍。

结果对头把他引进提前布置的陷阱里,炸药、法术、高压电再加上机关枪,一顿剧烈火力输出,把这反派给轰成渣了,魂飞魄散。

打杀完以后他给他儿子打了个电话:“儿子,你还在那儿吗?冷不冷?”

“我没事儿爸,就是有点儿饿,你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份黄焖鸡。”

“好的儿子,那你给我发定位,我现在去接你。”

“嗯,好,移动信号就是好,荒郊野外都四格……爸,你说现在怎么还有这么煞笔的人?绑架我连我手机都不收?”

“他是明朝人,几百年都在山里修炼,他认得手机是个啥?他哪儿知道外面世界发展成什么样了?”

“……”

可见修行也要与时俱进,闭门造车,是要吃大亏的。

言归正传。

符和印都是风叔提前准备好的,他带来的行李箱里,还有很多小物事。

他还拿出了一串骨头,在苏乙面前晃了晃道:“这就是待会儿布阵的阵基。”

苏乙盯着这串骨头看了会儿,道:“这是——鸡鸣骨?”

“没错,就是鸡鸣骨。”风叔笑呵呵道,他对于自己能像变魔术一样随时拿出一些需要的小玩意儿,很是自得。

所谓鸡鸣骨,就是公鸡的下颚和脖子连接的那根骨头,很细小。

公鸡在道家看来,是阳气很重的动物,公鸡血、黑狗血也往往被当做是驱邪赶鬼的道具,哪怕是普通人用了也会起一定作用。

但其实公鸡身上阳气最重的部位,就是鸡鸣骨。

雄鸡一唱天下白,公鸡每天对着初升旭日打鸣,吸收每天第一缕阳气,所以它的阳气是很重的,久而久之,它脖子和下颚部位的鸡鸣骨也就成了它阳气最重的部位。

老话常说,杀鸡给猴看。

但为什么是杀鸡,不是杀兔子,杀鹅,甚至是杀牛羊呢?

这其中是有道理的。

猴子是很聪慧的动物,而且对气息感应极为敏感,杀鸡给猴看,不是因为猴子看到鸡被杀死而害怕,而是因为公鸡那么磅礴的阳气突然消失了,这对于猴子的震慑力比看到鸡被杀了更大。

你要是在猴子面前杀别的动物,其实震慑力远远不如杀公鸡。

而公鸡死后,它一身的阳气除了随着血流和生气而消散,也有相当一部分会缩进它的鸡鸣骨里。

修行人拿到它的鸡鸣骨后,以特殊手法祭炼,封存甚至是加强其内蕴含的阳气,就形成了布阵或制作法器的材料。

鸡鸣骨是待会儿用的,风叔只是提了提,便将其放在一边,他很快又找出两样东西,放在了苏乙手上,正是“腹背印”两件套。

其中之一的镇邪符是用桃木凋刻的小四方印,拴着一根红绳子,这东西拿在手里就觉分量不轻,一眼就能看出其不简单。

束魂符是一张紫符,显然也是借法符。苏乙和风叔合力,迅速将其装进塑料袋,再用胶带封死,算是完成了它的防水外层。

做完这些,苏乙就准备下水了。

“这个水电也是防水的,你拿着。”风叔将手电递给苏乙,“电池我没用过几次,应该也够你用了。”

“火土,水里是那只鬼的主场,在下面它会无孔不入,你万万不可逞强。”风叔面色凝重嘱咐道,“它到现在都对咱们的到来没什么反应,显然是有恃无恐,不觉得咱们能把它怎么样。你要小心,谁也不知道它在下面还有没有别的手段!”

“放心,命只有一条,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苏乙也很认真,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内心已然紧绷到极致。

他很清楚楚人美有多难对付,哪怕已准备了这么多,但其实危险依然很大。

“黄sir,一定小心啊。”

“黄先生加油!”

“黄先生,小心啊……”

众人都为苏乙打气。

苏乙微笑颔首,他点燃引魂香插在岸边的草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湍急的河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