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德清要往前走的步子一顿,猛地抬头看过来,浑浊的眼珠光亮骇人。
隔着重重火舌,他攥紧了手里的拐杖,“你在说什么?”
阮栖被烟呛得咳了几声,稍微平复下来才继续说,“所有人都以为许瑶是走祭祀上被烧死的,可真正杀了她的人是你,六十年前的一个雨夜,你谋她不得反生杀意,事后为遮挡自己的罪恶借了祭祀的幌子。”
她语气轻嘲:“神庙那个石像下面,一堆堆枯骨,许瑶到死都不得安宁。”
她有多大的冤,多深的恨,才能做六十年的孤魂野鬼,附身后却无法代替林良春生活,她又该有多绝望。
于德清有些惊惶,底下站着的村民或许是惊愕,或许是早就猜到这档子事,一时间议论纷纷。
他攥着拐杖,直直盯着阮栖,声音颤抖。
“你究竟是谁?”
但凡这些事情当年有人清楚,他也不至于做到现在这种地步。
少女垂着脸,面容看不真切,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出来。
“我?”
阮栖笑了下:“我不是被你选中的祭品吗?”
她站在火海里,周围的热度即使经过软团儿的隔断,也灼得皮肤干燥。
于德清震惊地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地在说着什么,阮栖突然觉得有点累。
辛烛还在家里等她吗?
辛烛,辛烛。
阮栖有些想落泪,
原来没了任何记忆,原来没有那段短暂的相交,她仍然会爱上喻礼,一遍又一遍。
喻礼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从一开始,他就在重复“爱上她”,这个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感过程。
火势越来越大,村民们乱成一团,于德清慌了神,可没有一个人动过要把被献祭的少女救下来的念头。
藏在暗处的学生们忍不住了,他们受过的教育里迷信是原罪,是杀人的刀,可今天才算是第一次遇到,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这桩荒唐事发生。
灼热的火源被扫开,冷风扑到皮肤上时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难以忍受的刺痛。
阮栖在这阵刺痛里得以喘息。
接下来的糟乱阮栖没有看见,她被一个女学生扶到了屋子里。
祭祀牵涉的人不少,多是一些顽固的老村民,学生们抗不过,有一部分出去叫后援,没人再顾得上阮栖。
软团儿有些担心她的状态,还很后怕。
大人让它好好保护栖栖的——
阮栖缓了会儿,她在火里待的时间不算太久,又有软团儿帮忙,没有太严重的伤。
她站了起来,推门往外走。
这么大的动静,有些年轻人已经被惊动了,但碍于家里老人千叮嘱万嘱咐过,不敢出门,只是探着头张望。
阮栖想避开这些人,便挑了小路,路过那座神庙,她停下来,往里面看了一眼,怔住。
神像塌了。
那双微微敛着的,悲悯神态的眉眼已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辨不出模样的石块。
神明抛弃了这个村庄,抛弃了那些不是真正信仰祂的人们。
在遭受背弃之后,祂终于选择把博爱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