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咳出一口血,半边身子已经魔化,被森森黑雾包裹着白骨,看着颇为凄厉,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声音低不可闻,只有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你师姐知道你对她有男女之情吗?”
慕枕目光冰冷,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毫不犹豫地把剑尖对准她的心脏,女人骇然抬头,看到了少年脖颈上露出痕迹的血莲,那股子浓重的煞气几乎遮掩不住。
她捂着胸口,心里惊骇于这个少年竟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分明不是个单纯的仙门弟子!
“大人!”
女人低低地喊,既惊惶又不解,这少年身上煞气太重,竟然比她们更像魔族人,她心里惊疑不定,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既然是同族人,他又为何对自己下死手?
最重要的是,像他这么厉害的人物,不可能在魔族里寂寂无名,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高鹤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知道情况紧急,抱着剑哆哆嗦嗦地凑上来,想要帮忙。
慕枕眉眼冷凝,在女人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之前就猛地把赤霄剑挥了出去。
赤霄剑煞气极重,女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立刻便化成黑雾了。
高鹤骇然地止住步子,他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魔族人,但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跟魔族人斗,不够格。
可现在,不比他们早来几天的慕枕却轻而易举地要了这只魔的命。
房间里点着的红烛渐渐燃到头,桌面上堆了凝红的蜡,慕枕握着剑柄,良久地站着,精致的眉眼笼在黑暗里,神情看不分明。
从花楼里出来,高鹤在漆黑的夜里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还没有从刚才那一幕上缓出来。
他明明是追着妖过来的,怎么在这里碰上的却是魔,要知道魔可比妖难对付多了,他们跟妖不同,有自己的疆域和头领,不过前几年老魔主自己在修炼的时候走岔了路魂飞魄散,到现在也没确定新的魔主。
现在居然有魔混进了人类里,也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高鹤越想越心惊,连忙甩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清出去,但他脑筋一转弯,又想起了刚才慕枕对魔说的那句话。
‘你也配用她的脸?’
这个她是谁,是这只魔用了谁的脸来蛊惑他吗?
魔族人蛊惑人心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一个照面就能窥透人心里最深重的执念,因此只要做个幻境出来,就足够把一部分困在梦魇里永远出不来。
高鹤直觉自己应该没有昏睡太久,所以慕枕就算被蛊惑也根本没有失神太久,他是怎么做到的?
高鹤抓耳挠腮地想着,好奇地不行,但也不敢问,他还记得慕枕是怎么用一把剑就直接搞死了那只魔,杀伐狠戾,实在吓人,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凑上前去,否则下场未必就比那只魔好多少。
他叹口气,恨自己醒得实在不是时候,早一点他就能知道更多,晚一点他就能什么也不知道,不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纠结。
两人回了客栈,慕枕一言不发地上了楼,他的赤霄剑没有入鞘,剑尖残留着一丝煞气,几位仙门弟子腰间的铃铛一瞬间就响了起来,此起彼伏,气氛诡异。
铃铛响,凶兆至,但这个时候,没人敢上前。
高鹤跟一堆弟子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问,“发生什么了?”
虽然少年一直都是冷淡的模样,但现在明显心情很差,眸子黑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拿那把赤霄剑砍头玩儿一样,实在让人害怕。
而且他们的铃铛在慕枕过来的时候响了……不能细想,几个弟子纷纷打个哆嗦,停止了脑补。
高鹤沉吟了一下:“我们遇到了一只魔族女人。”
大家愕然对视:“魔族?”
魔族都是群居,即使是来人间作乱也不可能落单,搞不好他们现在已经被魔族人盯上了,对付一只魔还有点胜算,要是来一堆……直接让师父过来给他们收尸吧。
大家这么想着,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时又莫名放心:原来是遇到魔族人了,那慕枕身上沾上点煞气也无可厚非。
这个时候,魔族倒是不比慕枕可怕多少。
有人提议:“要不咱们给仙主传个信吧?”
就他们这几个人,要是被魔族围攻,分分钟就死绝了。
高鹤沉沉地叹口气:“我已经传信回去了,只是就算有人来帮我们,也得到明天早上了。”
就怕今晚会有魔族人来偷袭。
几个人围在桌边坐了会儿,都惴惴不安,最后决定大家今晚挤一挤,都睡在一起,万一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高鹤本来想把慕枕也叫来跟他们同住的,但犹豫半天还是放弃了。
怎么感觉跟慕枕在一起,比碰见魔族还危险呢。
高鹤躺在地上,身边都是同门师弟,他时刻警惕着,就怕突然有魔族人溜过来偷袭。
一个年纪尚小的师弟凑了过来,很小声地嘀咕。
“慕枕才来没多久,他怎么有能力对付一只魔呢?”
高鹤:好问题,他也想知道。
有人开了话头,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正好给自己壮胆了。
“虞桑师姐不是说了,这是歧思仙君闭关前挑的徒弟,仙君突然收徒肯定是有缘由的,搞不好就是看中了慕枕的天赋异禀。”
这是肯定的,歧思仙君一共就两个徒弟,虞桑师姐那么厉害,这个小徒弟也绝不会是一般人。
另一个弟子也凑过来:“而且虞桑师姐很疼他的,我看到慕枕腰上那只藏宝囊了,那是虞桑师姐上次出门历练时找来的。”
说起这个,高鹤也忍不住多嘴补充一句。
“虞桑师姐确实疼他,还给他化了竹林。”
几个人对视一眼,又都默默地躺回去。
所以慕枕是真的很厉害,身上肯定还带着很多保命的灵宝,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这天晚上大家都没敢睡熟,胡乱聊着些什么,等到后半夜终于有人撑不住,开始打盹,一个传染俩,没多久就没一个清醒的了。
在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数道黑影从窗边掠过,目标却是隔壁。
慕枕一夜未睡,坐在床边一遍遍地擦着剑,心思却并不在剑上,不停地回想着在花楼见到的那一幕。
虽然他很清楚那并不是他的师姐,只是个蛊惑人的幻术,可那一幕的冲击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少年从未想过会见到那样的师姐。
他被少女捡回来,被她疼着宠着,既感激又眷恋,想一辈子黏在她身边,却从未往更深处琢磨过,把自己放在小师弟的位置上,做好了护她的准备,然而原因却是模糊的,不仅仅是为了报恩。
少年惶惶然地想,原来他爱慕师姐。
他思绪很乱,血莲不知不觉便从白皙的颈间冒出头,在昏黄的烛光下诡异又妖邪,手里的赤霄剑被翻来覆去地擦,刚涌出一点煞气就被抹平,如此反复几回,消停下来当个死剑了。
有阴风涌来,烛火跳跃几下,骤然熄灭,慕枕眼也不抬,指腹轻轻摩挲着剑锋。
他指尖一动,灭掉的蜡烛重新燃起来,被照亮的那一小方天地里已经站了三个黑衣男人。
三人抬头看过来,脸上带着诡异花纹,一双双瞳子血红妖异。
魔族人最大的特征就是血红的眸色。
慕枕神情不变,指尖松松握着剑柄,剑尖垂下,在地上落下细碎阴影。
三个魔族人对视一眼,齐齐跪地行礼。
“大人。”
他们三人身上的黑袍在胸口位置都有一个特别的图案,看上去像是什么组织的标志。
慕枕收回打量的视线,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了些。
“我不是你们的大人。”
最左边的魔族人虔诚叩头:“大人,请您跟我们回魔域一趟。”
他们魔族人以强者为尊,一般都是由魔君公开选择下一任继承者,谁力量最强谁就是赢家,可上一任魔君死得蹊跷突然,他死后魔域陷入一片混乱,想要当魔君的人打来打去,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只有他们这些在魔君身旁侍候过的人才知道,魔君的力量是天生的,没有任何人能与之匹敌,那些贼子不过是逞一时枭雄,没有当魔君的资格。
今天下午接到同族人用生命传递过来的消息,他们就知道下一任魔君出现了。
慕枕平静地听他们说完这些,而后慢悠悠地举起了赤霄剑,语气是与精致眉眼截然不同的冷凝与暴戾。
“最后一遍,滚。”
或许是因为三个魔族人气息的影响,慕枕已经压制不住血莲力量的蔓延,耳根处爬上了血红的痕迹,赤霄剑更是兴奋,不停地发出嗡鸣声。
三个魔族人在这样的力量压制下动弹不得,惊骇的同时也感到激动和庆幸。
这么强大的力量,足够整顿魔族,成为新一任魔君。
他们对视一眼,都明白现在不是劝魔君回去的好时候,只能先按捺下心思,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