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莲早起得了孙子的捎信儿,就一直坐在廊檐下,等着闺女回来。
一百多天啊,从闺女出生起,就是跟着老三去府城考试都没用这么久。
也不知道闺女是不是瘦了,伤了。
那深山老林是那么好进的吗,即便闺女再能耐,总是女子吧。
有时候,她真是后悔,后悔闺女得了山神的庇佑,得了什么神秘的本事。
若是闺女也像村里普通的姑娘一样,嫁在附近,就是日子清苦一些,有三个哥哥护着,总不会太差。
怎么都好过如今这般吧,带个孩子,没有婆家,幽魂一样飘荡。
就是家里都不能常回来…
这般想着,她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刘氏和王氏见了,刘氏就推着弟妹上前,她嘴笨,就指望弟妹哄婆婆呢。
王氏无法,想了想就笑道。
“娘啊,中午咱们包酸菜馅儿的饺子啊。
我记得妹妹最爱吃这个,大嫂榨油最好,一会儿练点儿油梭子,撒点椒盐,哪吒也最爱吃了。”
果然,听了这话儿,赵金莲就转了心思,应道。
“好啊,素馅儿也包一些,天热了,怕你妹妹没胃口吃太油腻的。
还有,你爹干什么去了?
不是说想闺女了吗,怎么还没影子了?”
“娘,我爹进城了,说是要趁热买只烧鸡回来,我妹妹爱吃。”
王氏也是笑,又道。
“大嫂给妹妹绣的那条裙子可好看了,一会儿别忘了让妹妹试一试。
大嫂手艺好,我就不行,耐不住性子。”
刘氏笑的憨厚,“我闲着无事,就简单绣了几朵花儿。”
赵金莲很是知足,儿子孝顺,儿媳也省心和睦,真是没谁做婆婆比她更享福了。
可惜,还有一个不省心的闺女,否则真是别无所求了。
说着话儿,方老汉就从外边进来了,手里抱着个油纸包儿,后边跟着七斤和八斤两个胖小子。
“爷爷,我要吃鸡腿,我要吃鸡腿!”
两个小子馋的淌口水,家里虽然伙食好,但对小孩子来说,别人家的东西总是更好吃。
方老汉坐下来,扯了两个鸡翅膀给两个孙子,笑道。
“一会儿,你姑姑和哪吒弟弟就回来了。
鸡腿给他们留着,你们想吃,明日爷爷再去买。”
两个小子倒也懂事,一边点头一边吃的小嘴儿油乎乎。
赵金莲娇惯孙子,嗔怪道。
“你就多买一只能怎么的,日子好过了,还跟过去一样抠门儿!”
方老汉嘿嘿笑着,不肯应声。
方老大同方老二结伴从院外进来,一人提了一只篮子。
篮子里都是西瓜秧,瞧着足有几十棵。
“爹,我们尽量选小一些的挖了,大的都结瓜了,妹妹带回去怕是不好种活了。”
方老大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珠子,笑的憨厚。
方老二应道,“放心,妹妹一定能种活。”
说完,他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说道,“我再去村里一趟,有点儿事交代给强子和大壮,很快回来。”
说罢,他就起身走了。
七斤和八斤淘气,跟在后边也跑了,显见是去村里寻淘气小子玩耍了。
众人也没在意,都是坐在廊檐下闲话儿。
没一会儿,方圆儿就带了哪吒回来了,后边跟着桃红。
桃红拎了个篮子,篮子里是昨天烤的点心。
众人都是欢喜,纷纷起身迎上前。
哪吒一把抱了姥姥的腿,撒娇问道。
“姥姥,哥哥呢,我要跟他们一起玩弹弓。”
赵金莲赶紧喊了九儿去村里喊七斤八斤,她是不愿意外孙去村里的。
大人不敢得罪方家,但孩子们却没有是非观,万一对外孙说些难听的,她可舍不得。
抱了外孙亲了又亲,再抬头时候,她就发现全家人都有些沉默。
她好奇的看了又看,就见闺女勾着头,脸上还带了个丝巾。
她就问道,“你这是犯什么错了,蔫头耷脑的像什么样子。
这么热的天,还蒙着脸,学戏文里的江湖女侠呢。”
方圆儿干笑,上前扶了老娘重新坐下,凑在她身边,小声说道。
“那个…娘啊,叶公子醒了,侯老大夫医术真是高明,是不是?”
“醒了!哎呦,这可是好事儿啊!那么年轻的公子躺了好几年,真是可怜,如今醒了真是太好了。”
赵金莲果然很是欢喜,但她也不是好糊弄的,紧接着就问道。
“你还没说,你脸上蒙的这是什么?”
方圆儿躲不过,只能说道。
“娘,我在山里不小心刮伤了脸,已经抹了祛疤膏,再有几个月就能恢复。
我怕吓到了家里孩子,暂时先戴个面巾挡一挡。
您别担心,侯老爷子给配了祛疤膏,特别好用!”
赵金莲沉了脸,淡淡说道。
“这会儿孩子们没在跟前,不怕吓到,你把面巾摘了吧。”
方圆儿实在躲不过,同老爹和兄嫂们求救。
但众人一来也是担心她到底伤的什么样,二来他们谁也不敢惹家里的老佛爷生气啊。
方圆儿无法,只能磨磨蹭蹭揭开了面巾。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方老汉更是一下就站了起来,心疼的手都哆嗦了,想摸摸闺女的疤痕,又怕闺女疼一样。
王氏和刘氏更是捂了嘴,直接眼泪就掉下来了。
倒是赵金莲沉默了半晌,起身就进了屋。
方圆儿可是吓坏了,老娘要是哭一哭,她撒娇卖萌,总能哄好。
但老娘这般,简直太出乎意料,也说明,老娘真生气了…
“爹,您别担心,过几个月,我保证能恢复,肯定不会留疤。”
方老二抹了一把的眼泪,想说话,好半晌都发不出声音。
还是哪吒吓坏了,抱了姥爷的腿,小声哄着他。
“姥爷不哭,我都没哭!”
“傻小子啊,姥爷怎么能不哭!你娘…你娘…”
方老汉说也说不下去,眼泪泉水一样,惹得哪吒擦也擦不完。
王氏和刘氏抱头痛哭,方老二抱了脑袋蹲在地上,脚下青石,很快就湿了一片。
方圆儿赶紧带上面巾,心里恨得也是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家里人这般伤心,她怎么也要寻个借口,缓几个月恢复大半再回来啊。
“爹,我是女子,我也看中这张脸。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我是真没事儿,这是树枝刮得,看着吓人,其实伤痕很浅,过几个月就能去掉了!
您被担心,真的,我不骗您。
爹,你也知道我本事了得,这样小事儿,根本不怕。
否则,我也不会回来,让家里人看到啊。”
方老汉不说话,方老大却是突然放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