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外表焦黑的装甲运兵车摇摇晃晃、缓缓开进子弹横飞的战场。
身着红袍的火星技师毫无畏惧地站在机枪位上,依靠重新锻造的重爆弹支架向圣三一火力据点射击,驾驶员也扣动扳机,装甲车前方的双管重爆弹也开始喷吐半米长的火舌与超音速子弹。用沙袋和50毫米均质钢板构造成了坚固街垒在点75口径重爆弹下脆弱得如同海滩沙堡,巨量尘土与弹头爆炸产生的火花扬得漫天都是,苏皮卢利乌玛斯长长地松了口气,他终于可以暂时停止对帕依提提女王的保护工作,加入到真正的战斗任务中去了。
鄂努拉图泪流满面地蹲在预制防御工事后面,攥紧拳头用力敲打苏皮卢利乌玛斯的腿甲,手掌皮肤因为腿甲上凋刻的怒吼人面与闪电变得鲜血淋漓。这场战斗一开始就超出了她的预计,她看见部族战士被“殖民者”(原住民称呼圣三一)的武器击中,血肉与骨骼被高速飞行的金属穿透、击碎,最后如破布娃娃一般残缺地倒下,子弹在狭小的交火地带横冲直撞。
如果不是禁卫军的保护和那支“外界人”(原住民称呼卡米拉小队)搬来了“盾牌”(指一人高、带有射击孔的灰色预制工事板),她和剩下的部族战士肯定会被“殖民者”军队打得四分五裂。更加令她感到震撼的,是一头漆黑“铁鸟”(指阿帕奇武装直升机)和一头金色“铁鸟”(指禁卫修会悬浮炮艇)之间的战斗,体型差不多大小的两者在空中缠斗,但后者远比前者要灵活得多。
伴随着一声巨响,漆黑“铁鸟”就变成了一团燃烧的废铁坠向地面,引发了一场震撼大地的剧烈爆炸,成片地杀死雇佣兵、库库尔坎教团信众、岩石与树木,漫天浓烟几乎将整个高地淹没。深知帕依提提封闭落后的鄂努拉图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知道帕依提提卷进了一场外界人与外界人、外界人与帕依提提的战争。
战争毒液早在帕依提提祖先接受使命、殖民者带来圣胡安教会那一刻,就借助血缘、文化与信仰渗透进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血管里,扭曲着他们直到今天。阿玛鲁之所以想要毁灭外界人,就是因为他知道现在外界人远比西班牙殖民者更加强大,落后的帕依提提永远无法战胜他们;禁卫军以及他的主人想要保护外界人,并且摧毁帕依提提一直以来通过血缘传承的使命以及阿玛鲁背后的外界人。
鄂努拉图本不想支持其中任何一方,但现实却逼迫着她站队。
她唯独没有想到,天神般的战士、金甲的战争机器禁卫军苏皮卢利乌玛斯,并没有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率领军队披荆斩棘,展现强大战斗能力摧毁敌人防线。他一直游离在战场边缘,专门挑选对部族战士有威胁的目标斩首,或者去寻找一些更加诡异、有着所谓“污染”的库库尔坎信众,只有反复将某个火力据点化为血肉磨坊、殖民者畏惧不前之后,他才会率领卡米拉小队慢慢推进到下一个火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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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每一次出手都能彻底扭转战局,让未曾经过专业训练的部族战士占据上风,但他同样也命令金色“铁鸟”喷吐火焰摧毁库库尔坎教团与部族战士拼死搏杀的战场,就好像他的目的不是战争而是杀死某些特定人物、摧毁某些特定物品一般,完全不在乎部族战士伤亡。鄂努拉图并不全是埋怨,毕竟所有部族战士都已经立下牺牲誓言,而且每当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苏皮卢利乌玛斯也会突然出现保护她,但这并不妨碍她因为这种惨烈且毫无意义的伤亡感到懊悔。
“这就是战争,鄂努拉图。”苏皮卢利乌玛斯低下头看了蹲在预制板工事后面的帕依提提女王,后者对于塞进耳朵里的通讯耳机还非常不习惯。“这场战争是拯救外界和帕依提提的唯一手段,那些战士的牺牲将会被铭记。即便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战,但他们依旧完成了吾主为人类而战的愿景,只此一点他们便值得所有人尊重。”
“那你到底是为了谁而战,苏皮卢利乌玛斯!”鄂努拉图恶狠狠地问道,“你不是战争机器吗,为什么你还待在这里!”
“因为吾主和他的愿望,某些东西不应该存在,我的任务就是彻底将其抹去。”苏皮卢利乌玛斯换上一个满装弹匣,按下矛柄按钮拉动枪机上膛。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握上矛柄,启动了卫戍之矛电源,将锋刃裹上蓝色电流,“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帕依提提能够继续存在,现在支援到来,你可以命令部族战士在装甲车掩护下原地进攻。里面的东西不适合你们知道,在我彻底焚毁那片土地之前不要跟上来。不要有好奇心,待在这里,不要和任何库库尔坎教团信众进行任何交流,不看不听,明白吗?”
苏皮卢利乌玛斯离开半个小时后,一路延伸至洞穴的砍杀声渐渐消失,卡米拉和小队依旧保持着这个方向的警戒,焦黑的装甲车阻挡着所有圣三一雇佣兵与库库尔坎教团信众的逃生之路,任何试图从这座狭窄山涧逃离的人都会被蜂拥而至的金属射流与激光摧毁。
鄂努拉图发现天空突然变得黑暗,彷佛乌云向地面沉降,紧接着她就听到一阵轰鸣巨响,一批批遮天蔽日巨型“铁鸟”俯冲而下降落在山脉的另一边,然后它们又冲天而起在远处徘回,向大地喷吐着火焰与金属。接连不断的巨响沿着从大地隆起的山脉传递到帕依提提部族战士的脚下,这种景象令好不容易接受“外界人”力量的部族战士几近恐慌。他们在稀薄的阳光下抬起受惊的脸,像是某种慌张的动物。
但好在鄂努拉图稳住了部族战士们情绪,她声称那是禁卫军带来帮助帕依提提的战士,他们只需要完成这里的战斗就能迎来胜利。卡米拉把激光枪枪口架在射击孔上,朝着不远处的鄂努拉图抛去一个带着同情与歉意的眼神。从血缘上讲卡米拉与鄂努拉图同属一支,前者十分清楚当地人的迷信程度,甚至发生过因为担心外界人垂涎平民脂肪(指皮什塔科)而拒绝联合国提供粮食援助的事。
作为帕依提提中少有的开化者,即便鄂努拉图依靠政治联姻获得的统治法理,团结这伙迷信的原住民也非常不容易。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鄂努拉图是一位称职、明智的领导者,只不过是受限于环境才不得不做出一些绥靖选择,保证子民能够存活下去而已。
如今存活的共识已然不复存在,鄂努拉图又不得不选择了禁卫军那边。
无论结果如何,损失惨重的部族战士都让帕依提提未来不再拥有这片土地绝对控制权了,占据此地的将会从圣三一、圣胡安教会变成了拉托维尼亚,而那些践行信条之人会将帕依提提人从他们的安乐窝中带出来,就像从螺壳中挑出螺肉,将不曾接触到科学、遗忘祖先所有智慧的原住民暴露在现代社会环境里,任由他们被严厉的现实伤害得鲜血淋漓,直到他们学会如何走入现代文明。或许这里不会再有战争、毒品与罪恶,但也同样不会有民俗、神话与迷信,卡米拉不知道这是否算是一种变好的代价,但她可以肯定帕依提提的未来至少不会比过去更糟糕。
“来点饮料?”她对鄂努拉图说道。后者带着好奇,看向这位甚少交流的“外界人”。卡米拉发现了鄂努拉图的表情,于是她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虽然作战条例禁止我们在这个时候喝酒,但我相信禁卫军不会介意我们现在来点朗姆酒,反正他也管不到我们。”
鄂努拉图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她需要来点酒,部族战士也需要来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