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雕这几个月的心情非常好。
卫尉的工作轻松而体面,而且有不少的油水,平时结交的也都是体面人,让常雕的心情一直都非常好。
这几个月三国居然都没有开战,也是一件新鲜事,大家都享受着难得的欢乐时光,该吃吃该喝喝,在丰收的时节里尽情高歌。
常雕今天还要请了执金吾臧霸来家里一起吃酒,可臧霸刚刚过府,屁股还没坐热,朝廷的使者就报讯说曹叡急召常雕入宫。
常雕无奈,也只能给臧霸告了罪,臧霸呵呵一笑,非常理解地点头道:
“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我看巨鹰重掌大军,再伐蜀寇之日不远了。”
常雕:……
老子好心请你吃酒你特么就这么咒老子?
见常雕的面色有异,臧霸颇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难道巨鹰不愿掌兵?”
“呃,这,这倒不是,
若是国家吩咐,雕必万死不辞,可……可宣高也知道,现在朝中诸臣早非你我当年之时,雕不怕战阵厮杀,可终究是畏惧朝中豺狼啊。”
这话可是说到了臧霸的心里去。
臧霸自负勇猛无敌,要不是曹休坑自己,他怎么可能打不过骆统和马谡这两个小辈。
他当执金吾这些日子,已经彻底绝了再率军征战的念头,倒是也收获了不少赏赐,整个人也胖了几圈。
这会儿听常雕说起担心朝中小人之事,他非常有感触地道:
“现在朝中确实是小人众多,可巨鹰见了天子,却不能如此诉说,
若是巨鹰不嫌弃,愚兄就教你个乖。”
“真的?还请宣高不吝赐教。”
上次曹叡就有让常雕领军作战的念头,上次常雕用不宜调整部署为名好不容易混了过去。
可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要是曹叡一直要求常雕出征,而常雕一直百般推脱,这大魏纯臣的名声只怕日后要保不住,这点他也非常头疼。
臧霸阴测测地笑道:
“这个好办,你只要请人经常弹劾汝有不法之举便是。”
“蛤?”
“比如贪墨钱粮,纵兵为乱,对上官不敬,或者有伤风化……
反正这种小事不疼不痒,而在这无数小事之中再加一项与京兆王过从甚密,
就凭这个,天子也不会让巨鹰率军出征了!”
“啊?”常雕看着一脸坏笑的臧霸,赶紧拨浪鼓一样疯狂摇头,
“不成不成,别的还好,若是勾结京兆王,恐怕天子震怒,要……要……”
臧霸和善地一笑,低声道:
“若是先帝在,听说巨鹰勾结鄄城王,当然会勃然大怒,将巨鹰贬斥圈禁,
可当今天子聪颖过人,素来冷静谨慎,就算听闻此事,也一定会详细调查,再施展手段。
可这领军作战之事不能耽搁,等调查清楚,早有人替巨鹰领军出征。
这大战若是胜了,大家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败了,天子之后必然会深深后悔误信小人之言,之后对常将军更加竭力任用。
常将军以为如何?”
还,还有这样的事?
常雕瞠目结舌,许久才缓缓地点点头,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若,若天子不是叫我领军,只是有军事相询,又该如何?”
“这……”臧霸思考片刻,微笑道:
“你只要让天子觉得你的见解是无理取闹,天子自然不会用你,你放心便是。”
哎呦,原来还可以这样……
怪不得臧霸是威震一方的军阀,果然是见解不凡啊。
常雕谢过臧霸,自己坐牛车觐见曹叡。
走到宫门口,他愕然发现居然也有人跟自己一齐来见,
那人一身戎装,只是未穿铁甲,做武人打扮,却少了几分英气,下车时身形还微微摇晃,显得有些虚浮,正是振威将军吴质。
两人看见彼此,都是一阵惊愕,随即各自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对方。
吴质之前被文钦当众狠狠折辱一番,心中狂怒,想上奏曹叡干掉文钦。
可曹丕已死,曹叡才懒得给父亲这个毫无情商的朋友出头,索性当做没有看见,让二人自己去解决。
吴质虽然是将军,可比武动手万万斗不过吴质,万般无奈之下,这些日子一直在频频造谣文钦种种事,
可文钦毕竟在外,又有常雕罩着,他一时也没有办法,上的奏表也被曹叡直接拉黑,根本没机会送到天子面前。
常雕见了吴质,立刻想起了之前臧霸的建议,他很快盘算好狠狠地利用吴质一番,至于如何让吴质上当。
嘿嘿,说来我常雕现在也是有军师的人。
吴质见常雕一脸杀气腾腾的看着自己,差点以为常雕已经知道了最近自己改变策略,开始攻击常雕之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他生怕常雕抡起拳头揍自己,也只能瞪着眼哼了一声,一溜小跑向宫中跑去,常雕狞笑着跟在后面,已经计划好怎么跟自己的军师联手,狠狠坑一发吴质。
曹叡早就等候多时,见吴质和常雕前后脚拜见,他叫人准备了一些酒食,示意让二人不要拘束,
随即他又唤来孙资、刘放二人组,这才挺身坐好,沉吟道:
“今日召二位前来,是有大事请二位教我。”
他叫刘放把曹真的奏疏抄本送到常雕和吴质的手中,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正常: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吴质阅览完曹真的奏疏,脸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
曹丕活着的时候,吴质曾是督河北诸军事显贵人物,河北那些名将包括牵招、田豫都得乖乖听吴质使唤,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可曹丕临死之前居然把吴质就这么弄回洛阳,也没给他托孤大臣的资格,现在吴质就一个振威将军的身份,地位远远不如常雕,真是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可如果曹真出兵,那场面就不一样了。
曹真一直在五丈原和赵云对峙,要是他走子午道或者傥骆道突袭汉中,那肯定需要有人在正面替他都督诸军事,镇守一方。
现在左看右看,有督军经验还赋闲在家的也只有他吴质和夏侯尚等少数人,天子这次召唤自己前来议事,当真是一个好机会啊。
嘿,那些世族怎么懂打仗,真打起来还得看我吴质的手段。
他立刻滔滔不绝向曹叡介绍这次作战的有利条件:
首先汉军的大部队都囤聚在陇右,要防守祁山防线,还要向西进攻张既。
就算张既已经彻底顶不住了,想要经营好凉州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由此可见,汉中已经空虚非常,甚至连蜀国的汉中太守魏延都已经不在原地驻扎。
如果这时候朝廷调集十万大军进攻,驻扎在汉中的蜀军一定抵挡不住。
考虑到现在蜀国的伪帝刘备和伪丞相诸葛亮正在荆州,益州的兵马不一定能及时北上支援,汉中的守军一定会向陇右求救。
到时候陇右的汉军为了防止后路被切断,一定会竭力救援汉中,到时候陇右那些心向曹魏的世家做内应,魏军再分兵一支再攻街亭,汉军收尾难以兼顾。
这一仗能改变从曹丕即位以来魏军一直被动防守的局面,
现在汉军最能打的人要么在荆州要么在交州,正是攻其不备的大好良机。
吴质确信,这一战一定能收获不错的战果,甚至有可能收复陇右,进而收复凉州,回到之前两军均势的场面。
不得不说,吴质之前能跟曹丕推心置腹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他的话很有煽动力,而且见解也着实不错,并不像不懂军事的儒生。
不愧是之前能督河北诸军事的猛人啊。
因为兴奋,曹叡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
关中军团虽然经历了街亭之败,可主力并没有损失,依然有强大的战斗力。
而且今年关中大丰收,暂时缓解了当地尖锐的矛盾,有傅干坐镇关中,应该能减少好多不必要的麻烦。
是啊,刘禅想好好经营交州,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就算他们的物力远远超过设想,可他们的人力终究是有限的,
汉中现在的兵力一定十分薄弱,大军征剿,他们未必就能成功防守。
如果是曹丕,现在已经拍板命令抓紧下手了。
可曹叡依然保持着冷静。
他看了看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常雕,沉吟道:
“卫尉以为如何?”
吴质的计划确实不错,连常雕都听得连连点头。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中惴惴,暗道决不能让吴质得计。
哼,太子智谋甚远,战无不胜,在汉中肯定藏有阴险,啊呸,深远的布置,就凭你这雕虫小技,也敢跟太子相争?
真是蠢不可及。
听曹叡咨询自己的意见,常雕清了清嗓子,寒声道:
“不可。”
吴质一怔,怒道:
“为何不可?”
常雕憋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拿出老一套来应付:
“刘禅用兵如神,昔年武帝在时,曾召集众谋士议事,商议刘禅战法,群臣都说刘禅擅长诱敌深入,进而大包围、大歼灭。
之前他们与孙权的几次交战皆是如此。”
“汉中乃益州门户,连吴将军都看出布置不妥,刘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臣以为……”
“常雕!”吴质勃然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过分了啊,什么叫吴将军都看得出来,难道我就如此少智,如此不堪?
连曹叡也觉得常雕说话这么不中听,他虽然跟吴质有矛盾,可也不至于这么侮辱自己人,顿时颇有些不快。
常雕记起臧霸教给自己的无理取闹大法,冷哼一声,狞笑道:
“吴将军打过仗?”
“我是没打过,难道你打过胜仗?”吴质反唇相讥。
“嘿,老子在广陵大败孙权的时候,吴将军怕是在邺城搂着爱妾吃酒吧!”
“放屁!汝素来畏蜀如畏虎,此番又阻扰本将,我看汝便是蜀贼的内应!”
“老子畏蜀如畏虎?
是谁追杀张飞,收复樊城?
倒是汝这奸邪小人无尺寸之功而居高位,若是汝领军,定遭灭顶大难!”
“陛下,你听到了,此人狺狺狂吠,都是为蜀贼说话!”
“陛下你看着小人构陷忠良的嘴脸,实在是恶心可笑!”
曹叡:……
曹叡非常无语,
吴质和常雕这两人都是国家栋梁,居然为了个人恩怨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还吵了起来,真是让人看了如坐针毡。
“别吵了,”曹叡疲惫地道,
“卫尉认为,不该攻汉中?”
“陛下明鉴,若攻汉中,恐有不忍言之事。”
“陛下明鉴,明年乃消灭蜀贼千载良机,臣愿领军襄助曹将军,如若不胜,甘愿领罚!”
“若是汝率军,都不一定能有活着回来领罚的机会!”
“你……”
“都别吵了!”曹叡怒吼道,“让朕……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