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杜必书下意识问道。
李洵平日自视甚高,又是云易岚悉心栽培的宗门继任者,很少主动称呼他人‘师兄’,尤其是他瞧不上的人。
观对方的行为举止,是要将这块玉锁送予自己么?
玉锁不像一件修炼宝物,其表面并没有灵气流转。
或许,只是一件饰物。
果不其然——
“杜师兄日后若有闲暇,请将这块玉锁交予我的师父,并将今日听到的事一并转告。”
“这……”
说实话,杜必书不愿意揽这档子事。
云易岚对自己存心不良,贸然拿着这件信物找上去,岂不是正好给人送一个把柄?
说不定,被他们反咬一口,戕害正道的罪名可不轻。
还是推辞为好。
不等他出言拒绝,李洵连忙在旁边补上一句。
“杜师兄,只是预防万一而已,以我现在的情况,即使有人一路护佑,回不回得去也难说。万事总得作最坏的打算,要是真有不测,你只需要将它转交,附信一封足矣。”
话语很轻松,似在说一件小事。
“这块玉锁,是一件寻常的世俗玉饰,还是家母在修道前赠予。到时,杜师兄只需提此事一句,师父自然会信你说的话。”
说罢,李洵不由分说,吃力将玉锁塞进杜必书的手中。
杜必书稍加斟酌,默默点头,将玉锁纳入了怀中。
“好,但愿云谷主通情达理。”
“多谢!”
李洵污浊的面孔上,展露出难得的轻松和欢喜。
此刻,夜色完全降临。
血腥味在空中弥散,遥遥已能听见虎狼等野兽的嘶吼,而且还在接近此处。
显然,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杜必书起身略微辨认方向,刚想回头去搀扶李洵,却听见身后传出一声闷哼。
糟糕!
他迅速转身。
李洵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倚靠坐姿,只是左胸插着一柄小巧的匕首,直没入柄,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
似感应到杜必书回头,他牵动嘴角吃力一笑,黯淡的双眸竟有了刹那的闪亮。
“杜师兄,多谢!”
不用俯身抢救,这种自戕救无可救。
“李洵!你,你这是何必……”杜必书苦涩回应。
“多……谢……”
嘴角涌出的血沫,流淌到脖颈,又滑落到胸前,与其它鲜血汇合在一起。
即便在夜色中,也分外夺目。
李洵仍旧在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无声息传出。
攥住匕首的左臂,无力垂下。
可一双眼睛依然睁开,空洞望着前方。
或有怨恨,或有感激。
被同门长辈暗算至残废,他不甘心就此陨落,在凶险的十万大山里挣扎求生。
当有人愿意传信,生无可恋的他,即刻选择了自戕,多少让人唏嘘。
对他而言,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
一身修为尽废,即便以后回到了焚香谷,也要在众师弟同情的目光下苟活。以他孤傲的性格,注定生不如死、饱受煎熬。
骄傲者最怕的,就是失去骄傲。
杜必书俯下身躯,伸手合上了李洵的双眼,又在怀中摸出了火折子。
入土为安,是做不到了。
可也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即将赶来的野兽会让他尸骨无存。
“住手!”
就在他将要点燃李洵的外袍时,一声厉吼在身后炸响。
是谁?
杜必书当即向前纵跃,在半空顺势扭转身躯,循声张望。
昏暗夜色中,一道暗红流光疾掠而至。
来人并未施法攻击,而是收起脚下的仙剑,猝然停在李洵尸身的前方。
是吕顺!
也不知他此前经历过什么,青色外袍挂着多处破洞,须发都有烧燎过的痕迹。
站定之后,吕顺面色阴沉。
先是低头瞄了一眼李洵的尸身,再冰寒看向杜必书。
“刚才他自戕的时候,你为何不拦着他?”
“拦着?”杜必书微愣,随即有所醒悟,“吕师叔一直都在附近?”
这一声“吕师叔”,令对方面色一缓,可还是冷哼回应。
“哼,要是一直在此,也不会让他这么早送命。老夫这个师侄高傲得很,为了让他活下去,老夫不敢公开与他见面,方才仅仅离开片刻,就有这些畜牲放肆。”
吕顺瞟了瞟群狼的碎尸,神情厌恶至极,挥袖将最近的两具狼尸推远。
此前,自己已经仔细检查过四周,确定没有危险才离开。
这群饿狼,又是怎么找到这里?
等自己返回这里,瞧见杜必书在场,索性就近藏在一棵大树上旁观。
谁知……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吕顺喟叹一声,走向李洵的尸身:“你是来找燕虹的吧?放心,老夫这边有了眉目。那个人也答应居中调停,鬼域不敢再强留她。”
听到这话,杜必书神情一黯。
“吕师叔,燕虹的地魂和六魄溃散了,就是不知有没有可能……”
“什么意思?你见过她?”
吕顺脚步一滞,面露讶异。
杜必书点点头,当即将那日发生的事快速讲述一遍,包括两人在山洞内的交谈。
末了,他还充满希冀地看向吕顺。
或许,对方有办法。
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漆黑如锅底的枯瘦老脸。
面蕴愤怒!
“哼!看来,孟婆没把老夫的话听进去,也都怪那人磨磨蹭蹭。”吕顺愤怒低吼一句,转身面向他,摊开了右掌,“我要带他的尸体返回焚香谷,先处理了家务事,回头再同鬼域算账!”
杜必书明白他的意图,稍加思索,就取出赤红玉锁递了过去。
焚香谷这滩浑水,能不参与最好。
搞不好,又是一场大乱。
吕顺站在云易岚的一边,虽然有时也有私心,但凭他能犯险闯进小径去救燕虹,自己就不应该拒绝。
“吕师叔,打听燕虹的消息,还劳你多多费心打听。”
杜必书正色道。
“这是自然……你不与老夫一道回去?”
“嗯,我想再停留一段时日,找找牛头蛮族的晦气,吕师叔多保重。”
“也好!”
吕顺不疑有他,俯身扛起李洵的尸体,匆匆没入了夜色之中。
随着吕顺的离开,耳畔的兽吼声蓦地变得响亮,恍若随时都会出现在眼前。
杜必书也不在这里多待,继续朝正西方向行进。
这里距目的地,已然不太远。
只要牛家宝没有撒谎,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一点利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