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抱了个盆,一边走一边看檐下忙碌的几人。不留意间,一头撞上背对着他的婉儿。
婉儿的腰被木盆顶了一下,立时回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石头忙不迭的道歉,却仍然被婉儿拎着耳朵:“怎么回事你?你若是捧了一摞碗,这时一定摔碎了好几个了!”
“我我我……婉儿姐姐我不敢了……”石头手里还捧着盆,侧着头连声讨饶。
婉儿拎他耳朵的力道不大,可他初来乍到的,不敢挣开啊。
诚运来了五个年纪小的,婉儿颇有些大姐大的派头,这时着实威武了一把。
见石头认错态度良好,这才松了手,很有范儿的批评道:“这是在做事?做事知道不?不能三心二意懂不?”
“知道知道。”石头连声答应。
“你知道什么?瞧你,还往那边看!”婉儿继续严肃斥责,“着什么急?总有你识字的机会。认字的时候就用心认字,做事时就要用心做事。三心二意的,便是什么也学不会、什么也做不好,明白不?”
“明白明白。”
不但石头连连点头,连路过的宝根和另两个小子的脑袋也是一点一点的,看向婉儿的目光满是崇拜钦佩。
不亏是跟着袁姑娘,别看身份是丫头,听听这话说的,能抵得上学堂的夫子了。
另外两个成年混混,听到婉儿的教训,再看檐下笔墨纸张忙碌的几人,也是暗地里啧舌。
天底下买卖字号多了去了,能和笔墨文字打交道的,怕是只有书局了。
只不过,即使是书局的伙计,也多是不识字的。
可诚运就是这么不寻常,看样子,这些人不但识字,还都能写上几笔。
接下来,众人做事好了那么一点点,却没少了路过时的探头探脑。
徐志把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很体谅的和袁冬初商量:“要不,干脆让他们过来看看。这心不在焉的,也不出活啊。”
一个扛活出身的年轻人正在近处,闻言立即停下脚步,殷切的等着袁冬初答应。
大家都知道,诚运的投递小子们能认字。但很短时间是怎么做到的,人们却都纳闷着呢。
袁冬初也笑了:“那就都过来吧。”
根本不用人招呼,新来的十个人,就近把手中事物放下,呼啦啦就围上来了。
袁冬初笑道:“既然大家学习热情这么高,那就先每人发你们一份。”
大家伙儿都很激动,可是,“学习热情”是个什么东西?
接着,便见袁冬初拿起桌边的一叠纸。
“黑皮。”
一个孩子应声而出,有些激动,又有些困惑。这位是袁姑娘呢,第一个就喊了他,难道袁姑娘要亲自教他?
袁冬初抽取了第一张纸,递给他,说道:“这个是给你的,最上面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黑皮……首先得把自己的名字认会。
下面这些是咱们所有人的名字,每个名字前都有标识,一会让小翠姐姐告诉你怎么认,也可以和其他人相互对应着看。”
“这两个字就是黑皮吗?”叫黑皮的孩子喃喃自语着,脸上都是惊喜。自己的名字一直被人唾弃,居然也有相应的文字呢。
“石头。”袁冬初叫道。
石头早就眼巴巴的等着了,听到第二个就是他,忙不迭的上前,也是接过一张纸。
“和黑皮的一样,最上面两个字便是你的名字,下面的便都一样了……”
…………
傍晚时,顾天成和周山、侯平前后脚进门。
顾天成倒是没什么,只看一眼院里情形,和碰面的人点点头,便进门和袁冬初说话去了。
侯平就不一样了,和周山一起迈进院门,看到的场景让他疑惑了一下,忍不住又把院子和院里的人重新打量一番。
这院子他本就不熟悉,前晌才进来,还是从店面那边进来的。
之后吃了顿午饭,便出去安排事情。
认真说起来,侯平对这里着实有些陌生。
就在这样的不熟悉中,入眼的景象让他很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原本的小叫花哪去了?
眼前凑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半大小子,半旧的衣衫很整洁,神情也很认真。
重要的是,这俩小子每人手里拿着一张纸,窃窃私语的内容好像也源于那张纸书写的字迹,两人指指点点的,正在讨论纸上的字怎么读。
侯平用力眨眨眼,认真打量两个小子……嗯,好像有点眼熟。
再看树下,嚯!难道是那个叫省心的小叫花?
只是,省心之前的褴褛衣衫不见了,换了天青色夹袄,配一条靛蓝色带补丁的裤子。
这小子居然拿了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貌似在……写字?
这戏做的……可太过了啊?
侯平瞧这小子很不顺眼了。
还有台阶上坐着的那俩混混,这俩,侯平很认识。他们也和三个小家伙一样,手里都有一张纸。
一个盯着纸上的字迹,一个两眼望天,都是念念有词。
什么情况这是?
侯平一把拽住周山,指着院子里这几个:“他们……”
有点邪性不是?怎么只是在院子里呆了半天,大人孩子的,就个个神神叨叨起来?
周山回望,诧异道:“怎么了?”
“他们……这是在干啥?”侯平问道。
“认字啊。”周山很理所应当。
只要加入诚运,认字初期,绝大多数人都是这副模样。
“这,这就认字了?”侯平超级怀疑,认字这么简单的吗?
“不然呢?”人家周山是诚运的老人,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你这是刚和投递行打交道,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刚招进来的人都这样。”
“娘的。”侯平无语之下爆了个口头禅,往正房堂屋找顾天成说正事去了。
踏上台阶时,还探头看了看混子手里的纸……娘的,上面的确满是字迹。
读书认字,多高级的事情?
就这么被几个混混和叫花子似模似样的拿下了。
这特么什么世道啊?
进了堂屋,顾天成正和袁冬初说话。
侯平脚步顿了顿,有女子在,他有点不确定要不要进去。
却见顾天成冲他招手:“侯兄回来了,过来坐。”
侯平还真没和别的女子坐同一张桌旁,感觉颇不自在。
但见人家姑娘大大方方,随后的周山也混不在意的坐在他旁边边,才稍好了些。
“怎么样?和你朋友联系过了?都靠得住吧?”顾天成给他倒了杯茶,一边问道。
侯平说道:“我找了六个兄弟,都是靠得住的。兄弟们没问,我也没说具体什么事情,只交代他们听周山的,把人盯住了便成。”
说话间,还看了周山一眼:“这家伙还真行。我那几个兄弟,多是手头有事情做的。周山的安排,居然不影响他们做事。一个和一个的衔接,照我看,那人就是插上翅膀也丢不了,盯他的人还能不露行迹。”
“真可以的!”这是侯平的结语,就差挑大拇哥了。
周山得意:“我就说你老哥那套不行嘛,做这个事,咱得讲究着来。”
袁冬初看着这家伙得瑟,这就是技术含量的问题了。和周山的安排相比,侯平那一套,的确没一点技术可言。
“已经认了人吧?明天就开始吗?”顾天成问道。
侯平道:“嗯,都指给他们看了,明天开始。有两个闲着没事的在中间穿插,另四人一边做事,一边就能把人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