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房间有点凌乱,少女风的东西堆了一床,虞幸跟在叶婷身后进屋,粗略看了一眼。
床上有几个大号玩偶,兔子的、熊的,还有布偶娃娃,空出来的地方摊开着两本书,在书旁的角落里,还挤了一个红色外壳的PSP游戏机,床单稍微打皱,床边的书桌则干干净净。
虞幸已经可以想象到叶婷应该是在床上看书学习的,累了就趴着打会儿游戏,说起来这小日子还挺惬意。
不过现在好歹是要哥哥给自己补课,叶婷没有再往床上躺,而是捞过书,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书桌旁,还留了一个凳子给虞幸。
“今天补习数学吧,函数什么的……”她声音轻微,好像对自己数学不好感到有点羞愧,“我自己一个人看,有点看不懂。”
虞幸点点头,坐在了叶婷旁边。
就目前而言,叶婷除了身体不好之外,行为举动都是最像正常人的那一个,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和叶婷稍微培养一下感情,方便之后从她嘴里套出消息。
于是,他一补课就补了两个小时。
虽然出生年代比较早,但虞幸后来自己一个人到处漂泊的时候,也学了不少东西,区区初中数学还没有压力,他认真地给小姑娘讲解着知识点,还拿出小姑娘的习题册画了一些题目让她做,做完要给他检查,错了就重新讲。
终于,最后一道题讲完,叶婷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搞懂了,数学真是烦。”
虞幸轻笑一声:“数学是考试的时候最容易提分的科目了,这个必须要好好学,它还关乎着物理。”
“……我知道,就是随便抱怨两句。”叶婷无奈地摇头,“明天给我讲讲物理吧,可能我会因为物理而对数学感兴趣呢。”
虞幸嘴上说着可以啊,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
奇怪,刚放学几个小时,还差几分钟才到九点,他竟然已经困了。
“二哥这两天考试也很累了,要不就早点休息吧。”叶婷十分关心他,“今天的浴室就让给二哥先用好了。”
“也好,我真的挺困的。”虞幸答应下来,妹妹这个角色的房间里暂时没有特别明显的线索,恐怕即便有也藏的比较深,他必须想办法支开叶婷然后再搜索。
今天是不可能了,他没有理由把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叫出房间,哪怕是待会儿叶婷去洗漱的时候,叶明应该也上来了,不方便。
就在虞幸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一抹灵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他的脑中浮现出了红色游戏机的影子。
嗯?
虞幸微微一愣,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是通灵时增强的特殊灵感,来源于和鬼沉树相遇之后。
原来这种能力还在?
这几乎是他最不起眼的力量了,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难道系统不知道他有这种能力,所以在屏蔽祭品和体质的时候遗漏了这一项?
虞幸暂时没有深究,不管这种力量是怎么躲过了系统的,对他而言都是好事,当务之急是调查一下,那个PSP游戏机有什么特殊,值得灵感单独提醒他。
虞幸从叶婷的床边走过,佯装刚看到那个游戏机:“对了,你最近在玩什么游戏?”
“啊?”叶婷愣了一下,目光投向床上的游戏机,然后有点吞吞吐吐地说,“就是那种……单机的……小游戏。”
“我好像有点感兴趣,游戏名字是什么?”虞幸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逼问小孩有没有早恋的家长。
“哎呀,就是……”叶婷顿了顿,终于还是告诉了他,“就是一个恐怖游戏,但是你放心,这种程度的惊吓不会让我的身体变差的!”
“你竟然喜欢玩恐怖游戏?”虞幸心中一动,知道这恐怕会是一个线索,他这么问,倒也不怕人设崩掉,因为叶婷的房间装修得非常温暖和少女心,一点恐怖元素都没有,想来她之前应该没有表现过这方面的爱好。
他想了两秒:“难道,是被于惋带的吗?”
“唉,差不多啦,于惋姐这么喜欢灵异的东西,我听久了也就好奇嘛。”叶婷用余光偷偷摸摸瞟了他一眼,两只手握在一起,有点扭捏,“于惋姐姐就可以喜欢这些,我了解了解也没关系的吧?”
虞幸没说话,他摆出了一副微微皱眉的表情。
叶婷果然继续劝说她:“总不能因为你喜欢于惋姐,你就纵容她,你不喜欢我,你就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吧。”
虞幸总是很会抓重点,他立刻回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哇,你承认你喜欢于惋姐了!”叶婷也很会抓重点,某种程度上他俩的相似性还是有的。
虞幸表演着极力隐藏却依旧暴露了一丝丝的那种害羞:“……不要乱说,你玩游戏的话,记得不要玩太晚,在学习的时候也不要总想着游戏。”
叶婷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快走吧!”
虞幸心中啧了一声,真是有用的时候,哥你快来,没用的时候,哥你快走。
他没有趁这个机会去看一看所谓的恐怖游戏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这和他喜欢学习的人设不符,他只有等下一次,趁别人不知道的时候再进来了。
他带着思索走出叶婷的房间,反手帮叶婷把门关上。
房间对面的主卧,重重叠叠的锁链悬挂在门框两侧专门镶嵌上去的铁皮环中,巨大的挂锁非常醒目,刚才他匆匆一瞥没有看清,现在有空驻足观察,便发现锁链上竟然还悬挂了小小的铃铛。
二楼没什么风,这种铃铛一般不会随便响,但如果有人碰到了锁链,那肯定就会被发现了。
看来主卧里锁了些不得了的东西啊,不知道是不是爸爸妈妈的尸体呢?
仅剩的这间主卧原本住着谁不言而喻,值得注意的就是将它锁起来的这个举动,钥匙在谁手里?
那个拥有钥匙的人,应该会对主卧的情况有所了解。
怀着种种思绪,虞幸来到自己的房门前,自己的房间没有锁,他伸手转动握把,看了眼房门上“学习时请勿打扰”的纸条,便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主色调也是蓝色,和这间二层小楼的基调相同,冷冷色调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低沉而冷寂,这间房间大约有20平方米,十分宽敞,一张足够睡得下两人的床放置在房间的中央,床头贴着一面墙,床的一侧是窗帘,现在窗帘拉开着,露出了后面的凸肚窗和静谧的黑夜。
窗户旁边放着叶勤用来学习的书桌,桌上有一盏十分简陋的台灯,台灯边是灰黑色的老式收音机,此刻没有在工作。
虞幸走上前把电灯打开,明亮的灯光将这个房间照亮了一大半,他这才转头继续观察。
床的另一侧则是一个大衣柜,和床一样,都是木制的,虞幸走到衣柜前,心中对柜子的情感十分复杂。
在以前的民间怪谈和老式恐怖故事里,柜子都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很多鬼都可以从柜子里出来,将站在柜子前的人拖进去。
就连那些都市怪谈中的杀人案都有很多把尸体藏在柜子里的举动。
可自从国外的一些恐怖游戏传进中国之后,遇怪躲柜变成了一种习惯,在中国的老故事里非常危险的柜子反而变成了“柜爹”,象征安全。
以现在的年代氛围来看,这次推演中的柜子应该属于危险的那一卦。
他伸出手,握住柜子上凸起的门钉,缓缓将柜子往外拉开。
“吱呀——”柜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动,投出了一片漆黑的阴影。
虞幸的眼睛微微睁大。
里面除了一些他的衣服,什么也没有,近一半的地方空着,空荡得令人心慌。
他也没有指望打开柜子会看见什么,只是想熟悉一下房间里各个可能躲藏东西的地方罢了,关上柜门,他又走到床边。
这种木床在这个时候应该算是很好的,做工精细,木头摸上去很令人舒服,没有一点刺。
但是床底的空间也让人在意,各种恐怖故事中躲在床底的鬼可不少。
虞幸又趴下去检查,这次道不能算是一无所获,因为他在床底看到了他想看的。
床底有一大摊鲜血,在床的正中间,不容易从两边看见,在鲜血旁边的地面上还印着很多血手印,手印是模糊的,看起来像是有人曾经趴在床底挣扎一样。
不知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但是血迹到现在还没有干,很显然并不符合物理常识,虞幸瞳色深了一点,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一点点的猜测。
但这个时候也将是他的极限了,那种困意不归他管控,就和他趴在血池中学教室里,突如其来的困意一样,困倦让他没有办法去精密思考别的事情,只想睡觉。
“这种推进剧情的方法真的是……”虞幸强撑着在衣柜里找出一些换洗衣物,然后准备去二楼的浴室,“也就仗着现在的推演者都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了,不然光是各种抵抗类祭品就足以抗拒这种困。”
他又打了个哈欠,推门而出,这时候叶明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叶明把楼下的碗筷和别的东西收拾好上楼的时候,虞幸正在给叶婷补课,还是听见了一点动静的。
叶鸣看到他怀里的衣服,愣了一下:“你要先洗澡?”
“嗯,我困了,今天想早点休息。”虞幸看到叶明两手空空,想来他不是正好出来跟他抢浴室的。
“真神奇,我家弟弟今天居然在十一点之前就想睡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叶明笑了一声,“也好,你是该好好休息,那我先上个厕所,上完了你再洗。”
虞幸点头,就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叶明便已经解决完,进房间关上了门。
二楼的浴室和厕所是一体的,厕所面积比一楼的要小很多,剩下的都是洗澡的地方,他们家用的不是淋浴,而是安装了浴缸,虞幸走进去的时候,浴缸前面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
他把衣服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往墙上安着的半身镜中看了一眼,又看见了这幅让他感到有些别扭的面孔。
他的样貌停留在二十三岁已经太久,现在这十几岁的躯体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刚看了一眼,他就挪不开注意力了。
虞幸饶有兴趣地走到镜子前,前倾身体仔细打量自己,只见这个时候的他面色还很稚嫩,两腮上甚至还残留有一些他曾经也不曾注意过的婴儿肥的痕迹。
头发是比较乖巧的学生头,剪的比较短,露出了眉毛和耳朵,不仅个子没有成年体的他高,就连身上的肌肉也薄了不少,身形青涩,还没有完全长开。
“啧,原来我以前就是这副德行,弱鸡一个。”看了半晌,虞幸终于在心里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他对这样子的自己不屑一顾,甚至自己扯了扯自己的脸,然后丢给自己一个轻蔑的眼神。
他不喜欢小时候的自己。
虽然真实的情况和他现在的形象有所差别,比如那个时候他的头发还要更长一点,因为在他印象中,长辈有些还是剃了半边头发、留着一个长辫子的形象,丑得让他难以忍受,所以他从小就很爱护自己的头发,不愿意让别人碰,生怕别人骗他,把他拉到理发铺子去剃头。
一直到出国留学,他的头发都属于比较长的那一类,反而是学成回国之后他才把头发剪短,但刘海也遮住了眉毛。
有些人短发真的很好看,阳光,但由于他长相就偏阴柔的关系,又天生有着强烈的艺术感知,这让他很懂得把自己的外表打理得与长相相符,毫不违和。
他们学艺术的从来不避讳阴柔,因为他们能看见各种形式的美,也能接受有些人更加奇葩的审美,并对此一视同仁。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以实验体的身份进入实验室后,虞幸的人生就再也没有和无忧无虑的艺术世界挂过钩,当初多么单纯和快乐,之后就有多后悔没有早点接触人心险恶。
所以他不喜欢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他,就是个弱鸡,除了引以为傲的艺术天赋,什么也不是。
事实也证明,他的艺术天赋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让他对伶人的存在更加包容,最后酿成了……
无法挽回的过错。
现在镜中的这个人让他回忆起了很久很久的曾经,但他并不渴望那种日子,甚至是想想就觉得烦。
“算了,困死了。”虞幸以一句自言自语结束了对自己的打量,没有留恋镜子里那个足够代表过去的形象,转过身去,走了几步,伸手去拉浴缸的帘子。
第一下没拉开。
虞幸的手一顿,眼尾微挑。
刚缅怀了一通过去,现在他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妙,这个时候偏偏有东西上门来找茬。
真有意思,上赶着来给他放松的?
他加大了力气去扯帘子,帘子后的东西也没有放开,牢牢地固定着帘子纹丝未动。
虞幸抿着唇,放下了手。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松懈,里面的东西可能以为他害怕了要离开,帘子突然就动了那么一下。
紧接着,帘子瞬间被拉开,叶明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虞幸眼前。
叶明的浑身都像是被血液浇灌了一样,他赤裸着身体从浴缸里探出上半身,然后就不动了,那只手还紧紧的握着帘子一端,双眼睁开,瞳孔涣散,很明显是一具尸体。
窗外,很应景的,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天际,雷声震响,将叶明的尸体衬托得更加可怖。
要下雨了么?虞幸站在原地,神色莫名,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直直地盯着这具不动的尸体看,刚才这帘子可是尸体拉开的,可是拉开之后尸体又没了动作,就静静地趴在浴缸边缘。
尸体上的血也是从伤口涌出来的,叶明消瘦的身体上布满了裂口,每一道都毫不留情,深可见骨。
无论怎么看,抛去尸体自己拉帘子的灵异现象,这里都像极了一个浴室杀人案的案发现场。
虞幸凑近了,仔细观察伤口,丝毫不在意尸体可能还是“活的”的可能,拿着伤口大小和厨房里的刀具对比了一下,轻轻道:“不是厨房的刀具,就连菜刀也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凶器还要更大,更重,类似斧头。”
尸体好像真的不在乎他在说什么,虽然也很少会有疯子跟虞幸一样这么大胆,在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情况下还敢这么浪。
“可是哥哥,你明明答应我,上完厕所就让我洗澡的,现在你霸占了浴室算怎么回事?”虞幸明明亲眼看见叶明走出了浴室,回了房间,可现在叶明的尸体又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
叶明在这里,走出浴室的又是谁?
又或者这两个都是叶明,所以叶明本身……不会是“叶明”。
虞幸发现自己的困意在见到尸体后消散了不少,这也很符合正常人看到尸体后的情绪,他对着尸体道:“好了,我已经看到了,现在麻烦你离开吧,我要洗澡了。”
说完虞幸就毫不避讳地按着尸体的手,把它握在帘子上的尸僵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果断地拉上了窗帘,阻隔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