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紫宸帝君尚沉浸在失去偶像的悲痛之中,勉强修复了一点点伤感。
奈何一件旧物旧器,转瞬又引起了尘封记忆,心里那道裂口瞬间又清清楚楚。
蓂溦小凤自然便是从前白帝姬赐予东阳帝君那头傲娇的凤凰,如今也然不存于世。
这柄凤尾扇更是当年白帝姬足足拔光了凤凰神族凤王一身的凤羽打造而出的一柄扇子。凤王慷慨,迷失于帝姬之美貌,折服于帝姬之石榴裙下毫无怨言,看着一身光秃秃哭唧唧跑回他的梧桐树足足闭门了三十年零五个月方敢出来见人,出来时凤尾扇早在珺皇殿给白帝姬做了三十年零五个月摇扇。
那个时候叶莲记得,自己不过五千多岁,尚不过是个小孩儿人形,其实凤王根本是折服于了自己的稚嫩可爱之下,调皮虽调皮,然苍言神尊在场,总不好对小小年纪不懂事孩儿大打大骂,只好咬牙自己回家伤感伤感。
凤眼扇虽稀奇,然而新奇赢不过岁月,见久了也乏味,刚巧听闻下界东阳帝君正四处选鉴一只坐骑已多时还找不到合眼缘的,白帝姬出于礼尚往来,于是赠了一只刚破壳不久的小凤凰给帝君。
凤凰雏形虽丑巴巴的,长大了却好看得不得了,正是东阳想要之坐骑,当下欣喜万分,感恩万分。
东阳虽喜,然而这小凤凰却万分不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小凤凰一到东阳面前就看他不顺眼,以至于年纪小小就经常离家出走,东阳帝君万分苦恼,只好上天神界求教白帝姬该如何是好。
叶莲怎么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也没养过鸟。
好歹是在她面前破的壳,当下沉思苦恼,想了想终究还归震慑的问题,故而想起那尘封仓库许久的凤眼扇,思索之后先请东阳帝君回去,又寻了蓂溦回来,一阵好说歹说,借着气氛忒好又把凤眼扇赐予,故思意是:看着这凤王的凤羽做的扇子,定可时时刻刻提醒蓂溦莫耍性子丢了凤族颜面。
原只是侥幸一试,不想蓂溦得了凤眼扇当真把脾气收敛了不少,帝姬心甚安。
东阳帝君却又有了新的苦恼,蓂溦这孩子虽说不在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了,然而这日日捧着凤眼扇痴痴叫尊上的却又是怎么个意思。
蓂溦得了好处得瑟,东阳帝君懂得莫名其妙,闲来难得出门溜达的紫宸帝君有日见了,却比东阳帝君眼还沉,二话不说转头飞去天神界,扑到白帝姬面前就问:“尊上当日承诺今为何失言?”
这一扑一问来得莫名其妙,艽元公主正撩高裙摆在泡脚,嘴里的包子咬至一半。
见此情况只好一阵回忆,一阵询问,蓦地就经紫宸帝君提醒出,自己似曾说过要把凤眼扇送给昆仑山巅的。
昆仑山冷,凤眼属火,极是耐寒。当时不过一个玩笑,听闻新飞升上来的紫宸帝君镇守的乃冰雪昆仑,便道了句笑话说怜惜新人怕他受冻,正好凤眼扇可驱寒正可送了做开门礼。
然而等昆仑山开门礼举行之时,艽元公主早将此事给忘了,凤眼扇没有送去,紫宸帝君倒也没有过来讨要,至今都已经七八千年的时光了,难得原来紫宸帝君还记在心里。
艽元公主忆及此处,干干一笑颇为不好意思,然而扇子都赐了出去给了别人,再要回来也实在不妥,只是紫宸这里却也是不妥的。安抚再三,只好折中给了个别的甜头,叫紫宸帝君自己重新要个礼物即是。
那时紫宸痴迷于飞升帝君之前,围观过尚未封号白帝姬的艽元公主开山劈地唤出万古神刃的震撼画面,对此心拜折服,万分钦仰,凤眼扇于他其实倒无甚作用,他要的乃是偶像所给,而今换来个选择倒反而令他欢喜。
于是,没了凤凰扇,却换来了艽元公主的亲自指点剑法。
紫宸帝君那时尚不敢当尊贵的白帝姬为他的师父,叶莲却勉勉强强当他是自己的半个徒弟了。
他虽向来冷清寡言,然而也不是对每位仙君都不客气对待的,错就错在眼前这小小青鸾拿着他逝去的旧友之物耀武扬威,却正正刺到了紫宸那根冷刺。
此事叶莲当然不曾知道,但北斗星君和凌霄仙尊这等老狐狸当初却是看足了热闹过的,当时凤眼扇被紫宸收回不仅,朝音仙鸾还被当场丢回了玉清宫,当着东阳帝君和另两位帝君的面,紫宸帝君好一阵冷肃斥责。
因着宅了三千年不曾露过脸的紫宸帝君竟然出了昆仑山,还是带来了这么一场惊天大怒,一时九重天众仙寮闻到动静的皆都跑了出来围观。
东阳帝君初始不明所以,后来见得被丢回且模样狼狈的朝音,才得知前后原因。
若说是凤眼扇,以天条规矩,朝音如今不过区区上君本不该执有神器,而且还是旧神之物,然而因着她乃东阳帝君座下,当初东阳看在朝音因极是喜爱凤眼扇百般求要的原因上,心道蓂溦已亡,朝音又尚无仙器,将扇子给她使倒也无妨。
不想她往日执扇招摇就罢了,今日竟然以扇闯了昆仑山,这般的罪责可就不是他东阳护短能轻易护住的了。
眼见紫宸帝君盛怒,向来得知紫宸帝君性情的仙寮由不住也抖了三抖,默默为这小青鸾默哀。
当年这件事,算是朝音在仙界多年,头一遭走了个下坡路,跌了个万丈渊,紫宸冷漠当下就毫不留情下了道千鞭丈给这只骄傲的仙鸾。
在无情台上行刑,足足一千道雷鞭打得朝音几乎体无完肤,瞪大了凤眼求饶,然而高台上之人初见时叫人心生悸动,再见时冷漠无情。东阳帝君却是看得于心不忍,只是他常将天条挂在嘴边处罚,朝音擅闯昆仑山犯法在先,而今却也不敢在其他三位帝君面前包庇。
胜在玉清宫仙品多不胜数,这一场天刑将朝音打回了原形,两千年修为尽失,亏得不过一千年,东阳帝君就将这仙鸾养了回来,不仅养了回来,还顺道祝其飞升上了上仙之位。
所用仙品多少不必多说,自然非寻常仙君敢想的,当年蓬莱岛多少上品仙果给足了东阳帝君颜面送去,哪知帮了只白眼鸾,而今倒找上蓬莱的麻烦了。
只是这记仇忒深忒小气的青鸾,自那之后不懂得收敛却越发的性子变本加厉,反倒晓得了仙界的规矩该如何拿捏,对仇视者定然是抓住机会毫不留情。
对谁都如此,唯独当初下令罚她的紫宸帝君,朝音却不仅不怨反倒心念上了。
昆仑山数千年紧闭,她也不忘时时关注那处,可惜上千年过去,那唯让她见过一面的紫宸帝君却没让她再看过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