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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几乎是下意识的站了出来,焦急道:“陛下,大明宫的图纸微臣看过,论规格的话,大明宫已经超过了太极宫、兴庆宫,当初陛下想要修建新的宫殿,本为太上皇所用,出于孝道。现如今,太上皇居住在兴庆宫,并无居住之忧,为何陛下还要重启大明宫的修建?”
继魏征之后,就是长孙无忌。论到花钱的事情,他是最敏感的。户部今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结余,看到这个,比他小妾给他新生了一个儿子还要让他高兴。可是皇帝的大明宫一旦开始修建,不消说,这点儿结余,连填牙缝都不够的,甚至于会影响到明年的户部支出。
急匆匆的走出来,长孙无忌焦急道:“陛下,不可啊,大明宫工程浩大,国库如今虽有结余,但是根本不够,明年的税收,已经规划好了用度。一旦您重启大明宫的修建,要么是修路的工程因此停滞,要么是为发兵高丽准备的物资不足,微臣望陛下三思而行!”
长孙无忌话音才落,房玄龄、杜如晦、李孝恭等人纷纷站了出来。事已至此,没有别的选择了。不同于修建一个小行宫之类的工程,大明宫工程比太极宫还要浩大,这么大一笔钱支出,就如长孙无忌所说,国库总有要缩水的开支。然而不管是修路还是备战,都不能将就啊。道路通畅,方能保证不生内乱,备战稳妥,才能增加开战的胜算。跟这两个相比,皇帝的一点私人享受,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眼看近半朝臣要么已经出班,要么正在起身,李世民忍不住怒道:“朕自继位以来,一直殚精竭虑,励精图治,如今既然国朝有钱了,为何不能修建宫殿?朕知道你们怕朕动用太多的国库储备,朕保证,先用内务府的钱,等内务府承担不起,再用国库的钱,如何?”
魏征依旧梗着脖子道:“陛下,须知千里之地溃于蚁穴啊!您继位以来所为,确实是明君的典范,但是,您一旦做了错事,之前的积累可就功亏一篑了啊!”
一手抚额,李世民郁闷道:“你说的朕都懂,可是朕为天下之主,再忍耐也得有个限度吧!太极宫建造之初,就因为地势低的原因,冬冷夏热,特别是夏季,潮湿阴冷,好多久居太极宫的宫女宦官,都因此患上了风寒骨症。这一点,孙道长也曾经说明过。朕也上岁数了,以往上马舞剑不管多长时间都不觉疲倦,如今也有了疲惫之感。莫非你们要朕也因此而患病?”
“这....”
牵扯到孙思邈,就没人反驳了,作为大唐医学第一人,孙思邈的德高望重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德行。既然孙思邈这么说了,那就确有其事。皇帝性格如何,这班子老臣子还是了解的,能忍则忍,如今拼着不做明君也要修建宫殿,只能说明他再也忍不了了。
可问题是,皇帝挑选的时间也太巧了,如果国库充盈,爱怎么弄怎么弄,就当是给皇帝历来呕心沥血的奖励了。可眼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方的视线都投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李承乾!
魏征等人想着让太子找出一个理由来阻止皇帝,而李世民则希望儿子能给老子讲讲话。
两方的视线,尤以皇帝的视线最为毒辣,李承乾甚至感到脸上有点刺痛的感觉。
夭寿啊!这还没公布担任尚书令呢,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不是,调和文武百官跟皇帝之间的关系,不是宰相房玄龄....得,尚书令作为三高官官之一,跟侍中、中书令、左右仆射一样,也相当于宰相。
在两方求援的视线中,李承乾只能硬着头皮对李世民拱了拱手:“父皇,众卿家讲得有理,一切以大局为重,不管是修路工程还是备战,都不可疏忽。”
李承乾此话一说出口,魏征等人就松了一口气。连太子都这么说了,皇帝这一次,估计也只能收起想法了吧!
跟面露喜色的群臣不同,李世民只觉得失望透顶,本来他将尚书令交给李承乾,是希望朝堂中多一个帮他说话的人的。毕竟之前跟他一直同心的房玄龄等人,也逐渐变得“有原则”了起来。外人指望不上,而儿子帮老子天经地义不是?
但是他没想到,这还没任命尚书令呢,这个混蛋玩意儿....
“但是!”
李承乾的一个“但是”,让群臣的欢喜和皇帝的愤怒都为止一停。
“但是,太极宫不适合居住,这是毋庸置疑的。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后,都有风疾,母后的气疾,最是怕湿冷,而父皇早年间征战多年,奠定了大唐基业,虽未跟随,但却能想象到其中艰苦。就是卫国公李靖,如今也因为宿疾不良于行,说句难听的话,孤实在是担心父皇有朝一日也会步其后尘。”
这一番话自李承乾的口中说出来,顿时让群臣低下了头。确实啊,就目前而言,除了得位不正以外,皇帝确实是无懈可击的皇帝,就算是演的,演了这么多年也实属不易了。跟历代暴君比起来,皇帝对于自身欲望算是最能压抑的了,既如此,为什么不能允许他任性一次呢?
而李世民,本来已经到了嘴角的斥骂之言只能咽回肚子。李承乾的一番话说得他心头暖呼呼的,是啊,老子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凭啥不让老子享受一次?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非得朕说出来才知道好好待朕?不说你们是不是准备对太极宫的弊端视而不见了?日,住在这里的又不是你们!
“太子殿下,您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两头堵了。”
沉默中,魏征走到李承乾面前,开口了:“既然殿下觉得国库之资动不得,又认为大明宫该修,微臣敢问太子可有折中之法?”
魏征的发问,让众人都思索起来。这本就是无解的难题,国库之资动不得,那拿什么来修宫殿?内务府有钱是毋庸置疑的,随着商业的发展,皇家也经营了不少产业,有钱是一定的,但是皇帝既然开口跟国库要钱了,就只能说明他也舍不得将自己的钱都投入到宫殿的修建之中。那么....
似乎,就剩下一个答案了。
果然,在众人的注视下,太子开口了:“没有折中之法,孤的本意就是把两件事区别清楚,首先,两个款项是断然不能用的。而大明宫的修建又势在必行,既如此,若是孤有办法为国库创收,诸位是否愿意从创收中拨出一部分用来修建宫殿?当然,若是不够的话,剩下的部分由东宫支付,也算孤这个当儿子的为父皇母后尽一份孝心,如何?”
“创收?”
长孙无忌惊呼出声,随即连连摆手:“不能,不能,万万不能。十取一于商贾而言,已经引起一些怨言了,若是再加大比例,只为了修建宫殿,不只是陛下,就连殿下的声望都要受到影响,这是下下下之策啊!”
李承乾无语道:“赵国公,孤也没说要给商贾加税啊!”
长孙无忌的惊恐为之一顿,旋即拱手好奇道:“那,殿下准备如何做?”
看向皇帝和目露迷惑之色的群臣,李承乾却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说,稍后不如请赵国公留下来,听孤说说如何?若是不行,您大可代表群臣制止,如何?”
跟房玄龄等人对视一眼,长孙无忌这才点头。
虽然好奇,但是不管是群臣还是皇帝,都抑制住了这股好奇,决定不再提这件事。
各回各家,等群臣都落座以后,李世民才整理了一下情绪道:“稍后,朕会跟赵国公商议一下这件事的,太子说的没错,就算是朕,也不能跟大唐相争,国库中的既定花费,朕不会染指的,诸位爱卿大可放心。”
听到这句话,群臣才松了一口气,特别是魏征,只要皇帝不乱要钱,从国库多出来的盈利中抽用点没什么。毕竟,自贞观元年到现在,皇家所用于国库中抽取的数额一直没有变化。能做到这一点,皇帝已经算是格外能忍耐了。
停顿了一下,李世民才继续道:“朕今日还有几件事要宣布,第一,太子于登州、岭南的功绩,也算有目共睹,朕愿封其尚书令、参与朝政,以彰其功,诸爱卿可有异议?”
没人吭声。
房玄龄站了出来,拱手道:“太子殿下的功绩,微臣等人有目共睹,就是不提功绩,观观政、从政以来,特别是回到长安以后,太子殿下展现的才能,也足以任尚书令。只是,微臣斗胆敢问陛下,太子兼任尚书令一事,今后是否会着为永例?”
房玄龄的问题,算是问出了所有人的想法。尚书令这个职位,因为皇帝曾经担任过的原因,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也没人敢再提这个位置。作为大唐的继承人,太子担任尚书令都算是勉为其难。可最大的问题是,作为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尚书令的位置和其重要,当今太子是表现出了足以担任尚书令的天分,但是不能保证之后的太子也能如当今太子一样。
一旦搞砸了,往小了说会给朝廷带来损失,往大了说,恐怕除了废太子以外,没有别的方式能够赎罪了。所以,这件事必须得问清楚啊。太子参政,并且担任具体官职,确实是好事,甚至于皇位传承而言,也有积极作用。但是搞砸了,可就不是“坏事”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这个,必须得问清楚。
皇帝并不意外房玄龄会这么问,事实上事关大体,就算房玄龄不问,也总有人站出来询问的。
看了一眼底下似乎在思索什么的太子,李世民道:“朕确实有将这件事变成永例的想法,不过,自然不是盲目的,首先,太子在担任尚书令的时候,必须表现出跟这个职位相匹配的才能才可以,否则,尚书令宁可荒废着,也绝不会轻易送给太子。只有包括六部尚书、三省主官在内的所有大臣没有异议,太子才能担任尚书令,这一点,也将着为永例。”
听见皇帝这么说,房玄龄才松了一口气。尚书令的任命关系重大,既然皇帝有所觉悟,那也不是不能同意。毕竟,有尚省的担子也能松快一点。
见房玄龄回来了,李承乾连忙起身,走到场间站定。
“既然无人有异议,那太子,从今日起,你就正式担任尚书令了。此职位兹事重大,切不可懈怠,你可记下了?”
“儿臣谨记在心!”
应了一声以后,李承乾才回过头,对朝中重臣拱手致意。没人敢轻视,纷纷起身还礼。至此,李承乾终于坐到了尚书令的位置上,还是没人有异议的那种。这说明他在朝堂之中,也算是有所威望了。
回到座位上坐定,李承乾也很好奇跟自己担任尚书令并提的事情,还有那些。
“赵国公、户部尚书长孙无忌何在?”
“臣在!”
长孙无忌答应一声,出班站好。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申国公高士廉,虽体无大恙,但上表请辞,朕感其年事已高,特准其归田。如此一来,尚书右仆射的位置就空下来了。卿自从龙以来,殚精竭虑,有目共睹。今朕许你尚书右仆射、兼职户部尚书,如何?”
“臣,叩谢皇恩!”
面对皇帝的安排,长孙无忌自然是欣然接受。太子兼职尚仆射的位置也就没那么必要了。之所以还留着左仆射杜如晦,就是为了辅佐太子,这一点,谁都能看出来。尚仆射也就成了类似于朝散大夫的散官,得到就是荣宠。说实话,他堂堂的国舅,当今皇帝的大舅哥、未来皇帝的舅舅,要是还守着六部尚书的位置,实在是有点掉价了。如今虽然挂个右仆射的名,但是谁都会明白,他的实际地位却是提升到了右仆射的位置。如此,也算不错了。
见长孙无忌答应了,李世民才松了一口气。当初长孙无忌不是没当过尚书仆射,只是因为皇后的劝谏,再加上俩人怄气,才又把他撸了下来。如今他也放弃了分封刺史,封长孙无忌尚书仆射,其实就是想要缓和关系,现在看来,长孙无忌也有此意。
继长孙无忌之后,又是一番侍郎级别的人事调动。事实上若非信任自己的人手,连六部尚书,按照帝王心术,也是应该不停调换的。或许是贞观前期不断调动自己也觉得心烦,皇帝干脆就不换了,最多将侍郎一类的官员调动,免得形成派系。
其实就李承乾看来,这么干其实很没必要,除了涉及到夺嫡的派系之争,官员还是很忌惮结党营私的。毕竟,朝堂中最大的几个脑袋,也不敢这么干。当今皇帝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皇帝啊。
总结大会、人事调动结束以后,就是众议的环节了。几道奏折被筛选出来的作用就是这个,有的是确实需要集思广益的,有的却是被当作典型拿出来讲的,比如司农寺事件。
一番磨嘴皮子,日头不止出来了,还升到了正中。直到三次询问过后,也没人启奏,皇帝才宣布退朝,唯独留下了长孙无忌和李承乾两人。
皇帝起身离开,去了后殿,李承乾才站起来,走到场间说:“孤从今日开始,就正式担任尚书令、参与朝政了。本来已经在酒楼备好酒宴,特别是取出东宫窖藏美酒,准备款待诸位卿家的,奈何父皇将孤留下了,既如此,诸位大可前去饮酒,只恕孤无法作陪就是了。”
对于太子的安排,没人意外,事实上这样大的任职,一般事前都会得到通知,特别是太子还未当官,就已经干活,如今准备好了酒宴更是不意外。到底是太子赐宴,没人愿意拒绝,纷纷表示就算太子不在,也会不醉不归。
将众大臣送出太极殿以后,李承乾才看向阴着脸的长孙无忌。
“殿下说有方法让国库盈利,微臣很是好奇。只是,如果是跟加税一般的方法,微臣可不会答应的!”
不管是“殿下”还是“微臣”,长孙无忌都是加重了说的,这表示他不会徇私。说起来他也没办法徇私,本身微妙身份的原因,他此前可是没少给皇帝背锅。这一次能够留下来商议,他身上可是担负了房玄龄等人的一份的,不只是代表自己。
李承乾微微一笑,拱手道:“舅舅大可放心,咱们这一次不是加税,父皇还在等着,不如我们去见父皇,到时候我再给你们讲述这份利润是怎么获得的。”
长孙无忌点点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转身朝后宫走去。
李涧已经等候在两仪门,接引二人直驱甘露殿。
今日虽然是大雪,但是因为地热的原因,最先落地的雪变成了雪水。皇帝所说不是信口胡诌,太极宫除了太极殿等地基高的建筑以外,确实是整体偏低的,若是大雨天,则更是直观。单单清理积水,就够宫内宦官忙活的了。
发现这一幕,李承乾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让苏媛回东宫去。东宫虽然也属于太极宫建筑群,但是因为不是同一期地基的原因,地势稍微高那么一点,倒也没有这样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