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的握住老先生的手,李承乾认真道:“还是那句话,您啊,就放宽了心,该吃吃该喝喝,能活多久是多久。最好是弟子的孩子,也由您来取字,才是最好不过的。”
这是真正的肺腑之言,对于李纲,李承乾有一种真正类似亲人一般的感觉。
初来乍到的他,很多时候都避免不了露出各式各样的马脚。秦王府的时候还有失忆当幌子,而现在,只有老先生能接受他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也正是在老先生的引导和庇护下,他才能慢慢的融入这个世界。
不管是御医还是孙道长,都叮嘱过不能受寒。所以带着老先生透透气后,李承乾就把他送回了卧室。
太子亲率的狩猎活动不用担心,以他们的训练量,要是在狩猎过程中受损,才是丢人。
流民的事儿也不用操心,他是太子,用不着对这些事亲力亲为,反正不管怎么样,他的这个身份就注定不会接受封赏之类。还不如便宜了那些官员,让他们也能积攒一点功劳。有魏征领头,这些人绝对不会把事情办砸。
至于孙思邈....
躺在床上,李承乾微微一笑,陷入了梦乡。
有他编出来的所谓华佗遗书在,孙思邈绝对不可能事了拂衣去的。满大唐就他是最出名的一个医生,不抓住他,让他推动一下医学的进展怎么行。省的过个千年多时间,大唐人想要用特效药,还得给外国人付专利费。
《我不是(河蟹)药神》,真的是一部发人深思的电影。
没有了外事,李承乾便又过上了固定的生活。
随着锻炼,虽然身高体重方面还只是在缓慢增长,但是铁剑,他已经能够如臂指挥。跟李靖交手,也能撑十几个回合。当然,只是单纯技巧方面的对招。若是李靖认真起来,只需要一剑,他就要丢剑保命。年龄上的巨大差距,不是技巧就能够弥补的。
拳法还在学习中,牛进达跟李靖一样,也是每天到东宫造访,亲眼看着他训练完了才会回家。
发力的技巧,人体的致命区域,如何见招拆招。这么多的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孙思邈第二天就被一个圆什么缸的接到了道观,跟皇帝许诺短时间不会离开长安。每天下午,等李承乾学完典籍后,就是俩人的医学探讨时间。
人体的血液构成、消化、内分泌系统之类的知识,就算是以老孙的见解,一时半会儿之间也像听天书一般。可是,这依旧不影响他像一个三好学生一般疯狂的记笔记。偶尔到单纯的讲解不能说清楚的时候,俩人还会乔装打扮进入市场,观看屠户杀猪、分解。
至于解剖尸体....
长安这段时间太平的很,根本没有仵作动手的机会。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冬月,在万物凋零,天寒地冻刚刚开始之际,魏征终于完成了秦岭流民的招抚。
“秦岭虽大,可是这只是大唐天下的一偶之地,别的州府,还不知道有多少流民,仍在深山之中。殿下或许不知,单单秦岭一地出山的流民,就达到了两万余人,蓝田县满员后,万年县也安顿了大半。刚开始的时候,还需要官员们去劝说,到了后来,流民们就自发的收拾东西,出山请求入籍,倒是省事了不少啊....”
今天是大朝会,下了朝的魏征并没有回家,而是先到东宫讨茶喝。
听完魏征的话,李纲道:“只是秦岭一地的流民出山了,接下来,还需要把这个政策推到全大唐才是。直到全国的流民都出山、安居乐业了,隋末的动乱,才能算是真正终结。”
正因为亲自经历过,老先生对这场浩劫格外的看重。
门外,方胜敲响房门,询问道:“殿下,到了用膳的时间了,不止郑国公是否在东宫用餐?奴婢好让厨房多准备一些菜。”
魏征刚要拒绝,李纲就笑道:“既然赶上了,就一起吃吧。老夫昨日才被孙道长诊过脉,说是已经完全康复,不用忌口,于是让厨房准备了涮锅,玄成若是不吃,可是一大损失啊!”
李纲都开口了,魏征也只能留下来。
门被推开,方胜引领着宫女们带着各式各样的盘子走了进来。
令魏征奇异的是,不管是生菜还是豆腐,就连肉,都是生的。
难道这些都要生吃?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又有两个宦官抬着一个火锅走了进来。
火锅底下是硬木炭,烧的发红,火锅上面连着一长截竹管,确保烟尘不会落到锅子里。
这个锅子,可是将作监的作品,一般的铁匠,可打造不出能确保不漏汤的鸳鸯锅。
吃过几次的李纲,等火锅放牢固后,立刻就用公筷把豆腐、白菜一类软的东西先下锅。
而李承乾则把薄羊肉下到红色的底汤里,没有辣椒的情况下,用茱萸虽然不伦不类,可是也算聊胜于无了。
魏征还是第一次吃这东西,有点手足无措。
不过有李纲和李承乾做示范,他也学着把青菜放进锅里。
没多久后,李承乾夹出一片羊肉放进底料碗里沾了沾,就放到了嘴里。
长舒一口气,真正的、吃草长大的鲜嫩羊肉,可不是那些加了羊油的鸡鸭肉能够比拟的。
用硬木炭当热源的涮锅,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法控制火候。
不过,只是三个人吃,还是勉强在木炭全部熄灭前结束。
擦擦嘴,李承乾不由自主的看着魏征,以这一位的脾气,就算吃了,恐怕也会说教自己一番的吧。
果然,擦完嘴后,魏征开口了:“如此吃法,微臣还是第一次见到,滋味不是寻常饭菜能够比拟的啊。太子殿下用不着这么看着老夫,老夫听闻,不管是太子亲率的军费,还是流民收到的御寒布料,都是太子凭借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老夫虽然最痛恨穷奢极欲,但不是仇富之辈。殿下自己赚来的钱,不管怎么花,都不是微臣能够多嘴的。”
听到魏征这一番话,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郑公要训诫一番呢,害得我刚刚差点拒绝您留下吃饭。”
干笑两声后,李承乾站起身,搀扶着李纲站起来。
老先生虽然腿部有旧疾,但是却坚持每天都行走一番,不全依靠轮椅。
虽然李承乾劝告过饭后小半个时辰后再走比较好,可是几十年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
扶着轮椅站起身,李纲问魏征:“玄成啊,老夫见你也吃了不少,不如陪老夫溜溜腿儿后,再回家如何?”
魏征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太子,说:“说到溜腿儿,殿下,你我的赌约还没有付现,不如,就今日如何?”
赌约?
李承乾略一思索,才想起画乌龟的事儿。
急忙摆摆手,李承乾笑道:“赌约的事儿,是个玩笑,郑公切莫当真啊。我可不是有意要羞辱您的,只是当时一时嘴快罢了。”
魏征摇头,坚定道:“就算是殿下一时嘴快,可赌约就是赌约,不能随意作废。殿下若是阻止老夫实现赌约,岂不是陷老夫于不义之境地嘛!”
见过顽固的,没见过这么顽固的。脸上画乌龟,围着长安行走很光荣吗?
李承乾还要再说什么,李纲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魏征坚持,承乾啊,你给他画个乌龟便是。虽然脸上画着乌龟满长安的行走很丢脸,但是,虽丢脸而实现赌约,也是一种美谈。注重约定的人,不论如何,别人都只会尊敬。你今后做事也当如此,信之一字,比山重。你刚刚要废除赌约,虽是宽恕,但是对玄成而言,却也是一种不信。所以,今后与人打赌,也当三思而行啊!”
魏征敬佩的对李纲拱拱手,太子固然妖孽,可是在他的背后,何尝不是也有一个称职的老师呢?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李太师都能用来告诫太子一番。
见魏征坚定的样子,李承乾叹了一口气,只能叫人拿笔墨来。
刚开始,李承乾还只是在他脸上画了一个小乌龟,可是画完后,魏征对结果还是不满意,认为太子还是在敷衍他。
无可奈何之下,李承乾只能在他一侧脸上画了一个大个儿的乌龟,龟尾巴拐个弯儿,到了他最底下的那种。
这下,魏征才终于满意,顶着大乌龟就走出去了。
认真的人,就连丢脸也格外认真。
在陪着李纲散步的时候,魏征输了跟太子的赌约、脸上画着乌龟在长安游街示众的消息,就不胫而走,甚至传递到了东宫来。
扶着将作监新制作的助行器,李纲笑道:“这就是言而有信的人啊,有的人,为了信誉,有的时候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脸面了。”
李承乾在一边,只能干笑。
直到现在,他才相信“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这一句、和那两个割股相下酒蠢货的存在了。
在唐朝,真的不能随便开玩笑啊!
特别是面对魏征这种人,如果赌约是舌头,恐怕这混蛋都会拔刀子把舌头割下来以全赌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