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脸色骤变,盯着张协,说不出话,半饷,又一指门外,冷声:“出去。”
张协的目光顺着他手指,但脚似生了根,扎在地上不动。
村长有些愠怒,玉制烟枪重重磕在桌上,啪,脆响,烟枪微抖,村长立马收回烟枪,捂在手心里,瞧瞧,烟枪没有丝毫损伤,才长松口气,绷紧的脸没有缓和,小眼睛泛着寒光,不停在张协身上转悠。
“村长,我猜的没错,现在我们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只需要借宿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若换做平时,张协立刻就走,但现在不同,他盯着村长的眼睛,毫不退缩。
村长脸色忽明忽暗,忽青忽白,轻叹一口气,吧嗒抽了口烟,慢慢吐着白烟,抬着眼皮瞟张协的表情,一口不够,又吸一口,脸色微微发红,他颓然地说:“多说无益,总之,你们快些离开,否则我就要用锄头来赶你们。”
张协一时无奈,和村长说不通,遂起身,桌椅乒乓响,村长立刻站起来,盯着张协。
张协笑了笑,起身太急,不小心碰倒椅子,他扶正后,微微鞠躬表示歉意,低声说:“那就不打扰了。”
村长眼神微变,本以为张协态度强硬,需费些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快妥协,他迎上去,神色复杂。
张协作势欲走,临门回头,深深看了村长一眼。
无影山村村民们候在门外多时,有的人不耐烦,有的人仍沉浸在村子的美丽中不能自拔,看见张协,一窝蜂涌上来,眼神期待。
张协摆摆手,率先往外走。
村民们不情不愿地跟上,他们暗自揣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恩人,到底怎么回事?”草帽村民心念美丽姑娘,恨不得将张协拖回去。
即将要出村门口,村民们不甘心,纷纷往回望,透过篱笆墙,只能看到暗沉的影子,零星的一点绿色。
“我们先出去,再做打算吧。”张协淡淡地说,不管草帽村民如何软磨硬泡,他始终不再开口。
小村子外,葡萄架旁。
张协找到贞十郎,他正蹲着观看蝴蝶。
蜡黄的脸不起波澜,全神贯注,眼睛泛光,嘴唇微动,不知嘀咕什么,他忽而起身,忽而蹲下,忽而坐下,手指忽上忽下,不惊扰蝴蝶,不知在比划什么。
“你怎么不进去?”张协好奇地问,这样的桃花源,是每个人的梦境,他只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感觉到有人,贞十郎回头见是张协,露出笑容。
“被你说中了,的确遭了山贼,还是横田一脉。”张协佩服他。
在进小村时,贞十郎就拉住张协,指着篱笆墙说:“这里有古怪,这些黑灰像铅弹的痕迹。”
张协前世没摸过枪,前身对枪弹也是一无所知,他看了看篱笆墙,伸手摸摸,凑到鼻间闻闻,派头挺足,有几分侦探的模样,但肚里没有墨水,到最后也没看出异常。
贞十郎压低声音:“我怀疑这是山贼做的印记。”
“山贼?”
贞十郎点点头,蜡黄的脸在阳光下忽明忽暗。
“听说山贼在打劫某个村子之前,就会做上记号,他们有组织,很狡猾,做记号一是为了定位,二是为了扬威,告诉别的山贼,这是我看重的地盘儿,三是为了勘察,不停的来村里勘察情况,确定可以下手后,就会带大批人马来抢夺钱粮。”
贞十郎解释的非常详细,张协以前从未接触到这些知识,头一次听说,立刻来了兴致,腰背挺得笔直,眼睛不眨一眼。
贞十郎见张协这么有兴致,乐得继续讲。
“无影山山村地理位置特殊,有无影山的威名在,几百年来从没被山贼光顾过。”说到这里,贞十郎很自豪。
“虽然我们村没有被山贼光顾过,但是我以前在别的村了解过,”贞十郎呈四十五度角仰头,目光中闪烁着充满留念的回忆,“那时候,我才十六岁,和你的年龄差不多吧,去别的村做帮工。”
帮工可得工钱,虽然不多,但对于农村人足矣,贞十郎年轻时性子野,天南地北都想闯一闯,要想闯出个名头,就得离开无影山。
父老乡亲轮着番来劝他留下,他犟得像头牛,没人留得住他,他收拾起行礼,就带了一个小布包,裹着几块干饼,几件换洗衣服,上路了。
一个月后,饿成皮包骨头的他,终于爬到一个小村子,他想要讨口水喝,有家人心善,留下他,并给他吃穿用度,让他做了帮工。
包吃住,工钱一月一个日元。
贞十郎满心欢喜的留下来,手脚勤快的他很快得到雇主赏识,工钱也由一个日元提升到两个日元。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他兜里渐渐鼓起来,垫一垫,沉甸甸的,心里乐滋滋,于是萌生出去城市干事业的心思。
他打听到从这里出去,行约三个月,能到一个叫马笼宿的城镇,那里行人如云,商贾密布,白天热闹非凡,晚上灯火辉煌,那是个遍地黄金,卖点力就能赚大钱的好地方。
当夜,他想说走就走,收拾好行李后,前去向雇主告别,在半路上,看到漫山遍野的火把照红了天上的云。
惨叫声、呼和声、求饶声、哀嚎声,洪水猛兽般一齐向他涌来,钻进脑子里,他脑子被搅得很乱,分不清东南西北,脚却有了自主意识,麻木地往前走。
寒冷的夜风灌进脖子里,他不觉得冷,泛着寒光的刀剑刺眼,他不眨眼,也许是天神眷顾,没有一个拳头落在他身上,没有一把刀砍在他头上,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趁着夜色,隐蔽在跳动的火把中,走出村子,站在山坡上,无力地倒下。
那之后,他没再回过那个村子,也没了去马笼宿干大事的念头,灰溜溜地回到了无影山山村。
时隔四十多年,他回忆起来,记忆犹新,恍若昨日。
“山贼误了我一生。”贞十郎发出沉重悠长的叹息。
“他们是横田一脉,臭名昭着的山贼,杀人不眨眼,做的记号有特点,很容易辨认,”贞十郎指着篱笆墙,“铅弹的烟灰呈十字形,底下还有一横,有点像汉字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