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阿……阿嚏!”
裹了裹披在肩上的大衣,郑秀妍又抽了一张纸巾,按在了鼻子上。
差不多半个月的拍摄取景,每一个镜头都精益求精,却在拍摄结束、准备返回的时候“倒下了”。
“喝。”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林恩旻把手里的柚子汁递过去,然后看着一脸苦相的郑秀妍,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笑什么?”
靠在枕头上,郑秀妍没好气地瞪了林恩旻一眼,愈发感觉这个平时正儿八经的林作家其实也并不刻板。
尤其是在夜晚的时间。
“我笑你为了面子活受罪,这里是采马尔特,你就算一时狼狈,也不会有人关注你……真是为了美丽不分天气。”
回瞪了郑秀妍,林恩旻的表情毫不客气。
“你是专门来气我的吗?”
虽然没什么精神,但郑秀妍还是不忘“反击”。
只不过这副表情怎么看都不是吵嘴,连假装的意思都没有。
从眸子里扬着挑出去的目光像是勾着一只小羽毛。
“累了就休息吧,我差不多也该回剧组了。”
略扬了一下的嘴角坠了坠,林恩旻把车钥匙捏在手心里,后背离开了靠椅。
站起身,林恩旻转身走向衣架,伸手去取大衣。
林夏彦提前离开剧组,就是因为林恩旻留言说要来给郑秀妍探病。
否则拍摄没有结束就退出片场这样的事情,林夏彦是做不出来的。
况且,手机里那条绪方真绫发来的信息让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秀晶在剧组还好吗?”
林恩旻的脚步被这句话绊住了。
“那孩子很努力,你放心吧。”
在林恩旻看不到的角度里,郑秀妍皱了皱眉毛。
努力?
那个圈子里谁不努力?
不努力的人早就混吃等死,彻底完蛋了。
“是她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
林恩旻又被一句话绊住了脚。
说老实话,每次需要晚上九点以后拍摄的时候,他都安安生生跟着李政燮导演打哈哈,当复读机。
诚如林夏彦所说,他在影视这方面没什么长处,不能像“弟弟”那样指导别人,提出有效的意见。
所以,他对任何人的说法都是“很努力”。
而且,绪方真绫那边现在进展不顺,这让作为这具身体“主体”的林恩旻在醒来以后更加心烦。
对林恩旻而言,没有什么是比那个真相更重要的事情了。
“没有,她是一个有潜力的演员,给她机会让她慢慢发挥就行。”
在林恩旻展开大衣,手伸进袖子里的时候,郑秀妍叹了口气。
有潜力?
那个圈子里多少人都是有潜力。
这种官方答案……
“有心事?”
原本以为要么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对话,要么对话到此结束。
尽管知道这个女人有的时候很“聪明”,现在却不曾想过会这么冷不防地被她戳到了心里。
确实有心事。
忍了十二年的心事。
“如果你笨一点,现在应该已经清静了。”
走到窗前,采马尔特的夜晚安宁平和,寂寥无声的样子有一点像是林夏彦在京都的住处。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既然你说这里没什么人会拍我,那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刚侧过头,就看到了已经站到身边的郑秀妍。
此刻,她脸上的血色并不多,嘴唇的颜色也有些淡,就像是刚从马特洪峰的冰雪里刨出来的雕像。
视线对上的时候,林恩旻短暂地愣了愣。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这个人对视。
眼里有几分倔强,也有几分安然。
把眉角勾勒出的高岭范打散了一些。
像是在一把冰冷的雪里缀进去一捻已经揉成了末的方糖。
眼看着郑秀妍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淡淡的香水味在鼻尖上打了个转,林恩旻别开了头。
“嗯?”
不知道是不是对林恩旻的情绪有所察觉,郑秀妍的牙齿在下嘴唇上印了一下,手肘撞了一下林恩旻的胳膊。
她的尾音略作上扬,仿佛在听觉上画了一个弧。
“才注意到你没化妆。”
语气不是非常顺畅的一句话。
却足够让郑秀妍的表情冻在当场。
“坐下。”
没有去看郑秀妍,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不坐,我该走了。”
棒读的语调,林恩旻挪了两步,正好拉开了距离。
“坐,下。”
同样是棒读,郑秀妍说得每一个字节都能磨出痕迹。
——睁开眼睛!
——呀!你不能睡!
记忆里的声音真是要多凶有多凶,分明和现在郑秀妍的声音差别很大。
可是,却会让林恩旻联想到一起。
就这样,林恩旻撇撇嘴,安生地坐了回去。
把这些都纳入眼底,郑秀妍攥了攥指尖,没有说话。
为什么“林夏彦”看起来有些反常,以至于不太像是那个自己妹妹尊敬的“林作家”?
把这个问题暂时抛开,郑秀妍有点晃晃悠悠地挪进了卫生间。
回忆与现实已经连接起来,可梦境却没有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梦境里秋孝珍的声音愈发清晰。
——我的孩子……拜托了……
如果说一开始接触的目的只是因为SORA和SORA的资金,那么现在就是因为人了。
郑秀妍并不知道林夏彦和林恩旻是“两个人”。
在她看来,这个人不过是一颗酒心的巧克力……而已。
而已?
“噗……”
没由来地笑了一下,看到镜子里不太精神的自己,郑秀妍的指尖在化妆包里划来划去,最后挑了一支口红,在手心里捏了捏。
摇摇头,又手中把那支樱花般色彩的口红放了回去。
双手撑在台子上,身子前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是审视。
“唉……”
叹了一口气,她收回目光,轻飘飘地兀自点点头,有气无力地拿出了一支哑光203号的口红。
“或许还不错?”
看着口红,轻快地笑了笑,涂在了嘴唇上。
突然间,这个开始化妆的女人好似没有生病一样,再一次有了容光。
卫生间外面静悄悄的。
说让那个人坐下,还就真的老老实实坐下来了。
乌菲兹美术馆的下午如同一场和煦的阳光。
采马尔特的夜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