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孝民以为柳娜梅是去与内线接头,到了会乐里才知道,她是回“娘家”。每一家公寓、每一处长三堂子和长二堂子,柳娜梅都能找到熟人。
胡孝民陪着她走马观花,会乐里、三元坊、群玉芳、八仙桥小花园、爱来格路、褚家桥、东新桥宝裕里、宝兴里,甚至四马路宁波饭店后面、浙江路广西路口和爱多亚路、鸭绿路、唐坊街一带,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全部跑了一遍。
柳娜梅几年前,混迹于这些地方,当年与她一起做“姑娘”的那些人,现在很多成了老鸨。这些人消息灵通,是很好的情报来源。
陪柳娜梅去第三家公寓时,胡孝民就知道了柳娜梅的用意:柳娜梅正发动她的情报网,全力调查李明卿案的枪手。
胡孝民很庆幸,让颜森动手后马上杀到南京。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上海时,南京的枪声,一定会让全世界都震惊。
胡孝民等柳娜梅上车后,问:“姐,跑了几十家,收获如何?”
柳娜梅依托妓院形成的情报网,有着比别人更大的优势。胡孝民现在明白,为何她能担任情报处副处长,还能深得日本人信任了。
柳娜梅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一脸的疲惫:“哪有这么快?今天晚上,先回去休息,明天跑歌舞厅。”
胡孝民发动车子,很是疼惜地说:“你这样亲历亲为实在辛苦,可以找个人代劳嘛。”
柳娜梅心里一暖,调侃道:“知道心疼姐啦,要不,把她们都介绍给你?”
胡孝民随口说道:“共产党的枪手还没找到,又来了一个新的枪手。姐,中共那边有没有新消息?找不到这个枪手,抓个地下党也好。”
哪怕把上海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颜森。他只希望,把柳娜梅的那个中共内线找出来。
柳娜梅摇了摇头:“中共刚被袭击,怎么能轻易联系呢?地下党也不是随便抓的,他们在租界活动,如果只有政治诉求,租界是不反对的。”
共产党很狡猾,公开的,半公开的活动不少,还抓不到他们的把柄。特工总部经常绑架,但也不能每次都绑架。
胡孝民赞叹道:“还是姐厉害,换成我,如果有这么好的内线,只想着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
柳娜梅说道:“布闲棋、下冷子,待时机,立奇功。这些内线就是闲棋疹子。他们就像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从来不用主动搜集情报。”
胡孝民感慨地说:“布闲棋、下冷子,待时机,立奇功,说得真好。”
他潜伏在特工总部,其实也是闲棋冷子。他能担任情报科长,也是经历了很多明查暗探。如果上面左一个任务,右一个指示,他早就暴露了。
把柳娜梅送回特工总部后,胡孝民去了趟延年坊7号。他得将特工总部今天的布置和进展,向钱鹤庭通报。
颜森今天暗杀李明卿,沉重打击了汪伪76号的特务活动,震慑了那些想投靠特工总部当汉奸的卖国贼。只要颜森离开上海,哪怕以后没有行动,也将是特工总部永远的耻辱。
然而,令胡孝民万万没想到的是,钱鹤庭告诉胡孝民,颜森并没有离开上海。颜森得手后,在火车站时突然改变主意,说既然要弄,动静就得更大点。他准备潜入特工总部,安装定时炸弹,把76号炸个底朝天。
胡孝民一看就慌了,颜森留在上海,危险系数瞬间增加一万倍。特工总部全体出动,日本宪兵队的全部机动车,上海的军警宪特全部派了出来,就算他藏得再好,也很难藏住。
况且,颜森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喜欢玩姑娘。柳娜梅下午可是把上海几十家妓院都摸了一遍,一旦颜森出现,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
胡孝民心急如焚,颜森是他的教官,他对颜森还是很佩服的。将李明卿杀于团团围住的帮众之中,事后飘然而去,这份胆识,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也正是因为胆大包天,才敢继续留在上海。
胡孝民差点想给钱鹤庭打电话,可能钱鹤庭此时也不知道颜森在哪。或许,这件事只能看天意。
他现在只期望,颜森一定要藏好。你玩姑娘可以,但不能把命搭上。李明卿的死,极大鼓舞了抗日者,打击了特务机关的嚣张气焰。
“你觉得胡孝民能堪大用吗?”在特工总部,赵仕君在高洋房见到了柳娜梅。
此时的柳娜梅坐在赵仕君腿上,双手勾着赵仕君的脖子,勾魂摄魄的眼神,令赵仕君目光迷离。
“他堪不堪大用,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柳娜梅吐气如兰,她本是向赵仕君报告工作,却被要求提供特别服务。
赵仕君手不停,甚至嘴也没空,抽空说了一句:“他提出,要跟重庆做生意。”
“那就做呗,胡孝民比一般人要正直,做事不择手段,但也只为出头。一个半路出家的人,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做到情报科长,必然是有点真本事的。你能提拔他,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我担心他会不会跟重庆联系上后,脚踏两只船。”
“到时候你再派个人负责与重庆联络就是嘛,只要他做具体的事情。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再试探一下。”
“怎么个试探法?”
柳娜梅随口说:“明天告诉他,有了李明卿案枪手的线索,让他带队抓捕,看他是否有异常。”
赵仕君喃喃地说:“李明卿明显是死在军统手里,如果他与中统联系上了呢?”
柳娜梅说:“那就再给他一个中统的案子嘛。”
“可惜,不能使用美人计,否则事情就简单了。”
“我已经人衰花黄,残花败柳了,人家对我只有尊重,并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她之所以愿意与胡孝民亲近,是因为在胡孝民眼中,她看到了真正的尊重。这一点,是其他男人眼里所没有的。
她确实放荡成性,可身为情报处的副处长,她希望别人尊重她,而不是只想扒光她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