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全新节目《戏曲有新人》正式对外公布播出时间,开播在即。
这大概是戚尧所经历过的,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次排访期,她原本还以为最多几天的时间就能回老城去,没想到这整个一个采访周期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了。
再加上公映时间已经定了下来,接下来的时间,她就要马不停蹄的跟随主办方承映方去做播出前的宣传工作。
如果放在其他节目上,像这种半竞演半综艺效果的节目是并不会提早排出连续多场的路演宣传时间的。
可因着这档节目本身的性质,以及宣传曲艺重扬国粹的思想内核,相关审核机构尤为重视,特批下了多场超大范围的宣传场次,戚尧作为参与人之一,自然没有机会提前脱岗。
虽说离开老城这么久,戚尧有些放不下家里的观众和老友,更是想尽快回去和江宁团聚,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听从安排。
更何况,就连一直吵着想她的江宁都慢慢冷静了下来,还叮嘱她一定不要看轻这临门一脚,能不能有机会红到发紫不重要,重要的是戚尧一直所期待的国粹复兴在望,无论如何都该全程跟随,一幕都不该落下。
听他这么说,戚尧倒是也不急了,像这种规模、这种重视程度的戏曲专业性节目,以前没有,以后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和江宁、和朋友们相聚的时间,未来还会有很多,可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也便错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遇。
于是,就在这样的他人叮嘱和自我安慰之间,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就到了节目正式开播当天,所有节目的相关人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公费订了一间大大的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包间,慰问庆功的同时,也好喝日夜奋战在一起的同志们一起欣赏努力的成果。
戚尧坐在包间一角,抬眼看着各自举杯豪饮的一众工作人员,还有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忙碌在一起的选手和导师们,心中一片柔软,就像是心头悬着许久的大石终于到了要落下的日子,总会对当初一同拎石的人们心存感激,又藏不住满满登登的感慨。
“戚尧啊~怎么自己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有爽朗的笑声跟着问话一道传来,戚尧抬眼去看,就看着端着高脚杯笑眯眯走过来的张老师在自己身边轻轻落座,又向后蹭了蹭,找了个尽可能舒服的姿势放松下来。
若是时间回到节目组最初碰面那时,戚尧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奢求,这位脾气火爆的老前辈会这么平和放松、毫无架子地坐在她身边。
戚尧笑笑,轻轻摇了摇头,回答:“也没想什么,就是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可真是快,从最初的碰头会到后来开拍,一直到现在,怎么说也该有个两个月的时间了吧?这京都,都比我刚来那时候暖和太多了。”
张老师哈哈笑了两声,心情极好的样子,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深吸一口气,也不免感慨:
“是啊!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你那次,一个精瘦精瘦的姑娘窝在椅子里,也不爱说话,要不是你亮过了嗓子,我还真是要以为,你又是哪个年纪轻轻不学好,到处吵着跨界,一心为了出名的败家子儿啊!”
顿了顿,张老师微微敛眸,又是长叹一声,半眯起眼睛对上戚尧的视线。
“戚尧啊~就算是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再想起来,我也还是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啊!没办法,人老了,戏不灵了,大环境又不好,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真的怕了,怕年轻人们不着调,怕戏真的完了!你说要真有那么一天,祖师爷传下的东西彻底丢了,咱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人到了底下,可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呀......”
戚尧哽了哽,小声回了句:“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我的两位师父也都一样,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太久了......”
张老师收回视线,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盯着杯里液体的目光有些说不出的迷离。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口:“旧瓶装新酒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么长久的岁月里我居然都没有想明白,惭愧啊......丫头啊,你还年轻,还跟得上时代,挺好!可不管到了啥时候都千万别忘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是骨架,创新的东西是新酿,无论到了任何时候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玩儿发变了,可这骨架变不了!到了何时都别忘记,咱们这根儿上,还是唱戏的!”
戚尧沉默片刻,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记下了!”
包间电视里的节目始终放着,新闻联播结束的音乐一响,原本吵闹繁杂的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老老实实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目光一致的齐齐射向电视。
央视台,是所有电视节目的内容标杆。
戚尧坐在那里,已经落下许久的紧张情绪再度袭来。
活了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有机会站上央视的舞台,用自己最最本来的面目和身份面对全国的观众,更加不会想到,她所一直钟爱的国粹戏曲会以这样的形式重回央视黄金时段,重回人们的视线。
青春貌美和帅气阳刚的主持人各站一方,声情并茂地说着节目开场词,戚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脸,看着他们翕动的嘴唇。
当《戏曲有新人》的名字从两人口中同步传出时,一瞬间,包间里呼声冲天,这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没有一个人不会希望看到它成功,这更是国粹曲艺的重新出发,没有一个人不希望看到它重新火遍大江南北。
戚尧坐在那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冲出胸膛。
紧张万分的时候,她的手机轻轻柔柔震动起来,只一下便又消失,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江宁的名字明目张胆的挂在上面,仿佛要向全世界宣示主权。
“媳妇儿,别紧张,也别怕,我一直都在,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