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都没有人回应,周维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清楚,以至于对面两人没能听清。
于是重复了一遍:“请问,哪一位是‘面具美人’?”
就见对面两个姑娘又一次皱着眉对视一眼,随即,其中一个一看便性格清淡如水却未见得是寡淡的姑娘站上前一步,直视向他的目光。
“你好,”戚尧伸出手,“我是戚尧,‘面具美人’是那些孩子们取的名字,只是另外一个代号而已。”
声音很轻也很柔,落在周维的耳朵里,就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一般,居然有些意料之外的痒。
周维的喉结不自觉的就上下滚了滚,他赶忙伸出手去握戚尧的,却不敢完全握紧,只轻轻虚晃着捏住她的指尖。
可即便只是这样,周维的心头还是不免一颤。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指尖的触感太过细软,又许是眼前那双眸子中的光亮太过动人,总之几乎就在这短短一瞬,出道多年早已见惯了美人的周维还真就有那么一面便生、且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了的心跳过速。
为了避免尴尬,周维稍低下头用了清了清嗓子,赶忙松开戚尧的指尖,收回手背向身后的时候不自觉的又用力攥了攥。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周维干笑着,努力去忽视掉脑海中不停回放的刚刚一幕——和戚尧对视那一眼,她的眸子远比他生平所见所认为的更加澄澈干净!
然而正要继续去说些什么以缓解尴尬的时候,对面刚刚才沉默良久的戚尧突然间开口了,是那种毫无征兆,又似毫无任何情感波动的语气,却又绝不让人觉得轻飘无根,似风中游荡。
“请问,你刚刚说的久仰大名,闻名不如见面,是我所理解的字面意思吗?”戚尧开腔,视线平直地望向周维。
周维愣了愣,像是怀疑自己听到的,回头看了看两位导演,又抬眼看了看站在一边不说话的潘雅欣,却见潘雅欣的脸色同样没有好到哪里。
周维想不明白自己做错说错了什么,多年主持生涯仿佛一朝遭遇滑铁卢,他竟然莫名就结巴了起来。
“就......字面......字面意思,”顿了顿,“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这回倒是轮到戚尧愣住了,周维这种反应远没在她的预料之中,可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她也没有半路中止的必要。
戚尧摇了摇头,嘴上却是没停:“我其实只是想问上一句,既然说了久仰,那么你是真的关注过我,关注过我们坤伶社吗?”
“这个......”周维一下子犯了难,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想过,真的会有人对这种更似客套的话较什么真,一时间竟一句话都接不上来。
戚尧的声音更轻,眸光也更暗淡了几分:“刚刚我们进门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就听到那位年轻的小保安夸了一句我们姐妹漂亮,可紧接着就是感慨这么漂亮的人居然还在唱戏,恕我冒犯,主持人你刚才的所视所言,这其中有和那位小保安相同的意思吗?”
“这个......”周维一瞬间更慌了,他有点儿想不明白,姑娘家家被人夸赞美貌漂亮,难道不是应该特别开心吗?还是说她们唱戏这一行有什么忌讳,不能说到相貌?不能啊......
戚尧敛眸,长叹了一口气:“还请恕我冒犯,只是我们最初在听到这个消息,让我们来参与节目录制的时候,满心都是以为还真的有越来越多的人珍视国粹京剧的重要和魅力,希望尽己所能助力国粹当红的日子重启,而这一切原本和我们是谁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刚刚是我一时情急,无礼了,可我是真的想提早说上一句,外面那位小兄弟如何认为,我们并不会过于在意,因为他所代表的本就是一切离开戏曲日久,对戏曲再没有了多少印象的普通观众,他们需要引导,需要重新习惯;可是您这边......代表的现如今以及未来的所有主流媒体可能存在的态度......
我们坤伶社无根无依,始终在风中飘荡,但也从未放弃过为传统曲艺的复兴做出努力,从未放弃过时时刻刻为此身体力行,我们是真的希望,能有人是发自真心的愿意帮助我们,愿意和我们一起为传统传承做出努力,而不仅仅只是为了某一个人,或是某一张脸!”
沉默,演播厅内长久的沉默。
周维身边那两位导演颇有些呆滞的相互对视,似乎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么瘦弱似是不经风雨的姑娘能说出这么掷地有声的话来。
站在戚尧正前方的周维更是如此。虽然戚尧的声调并没有多少太过明显的变化,可周维离她最近,他能够清清楚楚看到戚尧颤抖着的长睫,睫毛根部似是还沾染上了某种可疑的湿润。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周维不敢说自己还能这么耐心地听完她所说的一切,可眼前这个姑娘连眼眸中闪动着的光芒都写满了“坚毅”二字,她的神情郑重,却绝非那种故意狗血以求关注的造作。
周维几乎不需要做出任何说服自己的举动,就能完完全全确定,眼前这个戚尧绝对是个有所追求有所坚持的姑娘。
更难得的是,她所坚持所追求,却绝对不是单单纯纯为了自己。
周维几乎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碰上这样的人,也许是最近几年,从他入行后渐渐习惯了笑脸迎人的伪装,习惯了他人以同样的方式回应自己。
又或许,这世上原本就少见这样真实无欺的姑娘,能有缘让他碰上,或许就是人生一大幸事......
周维兀自偷偷叹出一口气,终于还是开口回应:“首先,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点,这档节目之所以会存在,初衷一定是为了让更多人关注我们的国粹艺术,让它能有机会被更多国人,甚至是漂洋过海之外的友人们知道;
第二,在我个人看来,很多时候单独某一个人乃至是某一张脸,代表的其实都是对应而为的某项艺术。这么多年的经验全都在告诉我们,有很多艺术为人所熟知,都是从某一位或者某几位业内的集大成者开始的,身为艺人,生于舞台长于舞台,能因此为人所熟知,未见得就是什么坏事!”
戚尧微微敛眸,又抬眼看他,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