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尧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整整一晚都陷入到深深的恐惧中无法逃离。
终于到了清晨惊坐起的时候,戚尧的前襟后背都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
可她想要回忆一下究竟梦到了什么时候,却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唯一能想起的也只是梦中黑暗一片,有似乎无比熟悉的人在梦魇中和她奔跑前行的路快速背离。
那......应该只是个梦而已吧......
戚尧回头,看了看自己身下汗湿的床单,回忆起此刻并没在自己家中,忙起身下地掀起床单,想要帮马老去洗干净。
想要去叫隔壁的潘雅欣起床时,隔着门却听到了对方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的哭声,以及主卧房中马老止也止不住的叹息声。
戚尧的额角忽地一痛,就像被某种尖锐的利物狠狠扎进了皮肤,紧随其后就是难以形容的带着痛感的麻木。
那......不是梦吗?
赶到医院的时候,江宁正坐在走廊一边带着轻微破损的暗沉的长椅上,整个人几乎团成一团,脊背低沉弯曲到不成样子,头埋在两腿中间,两手交叠着抱着头,片刻后两手又缓慢分开各自成拳,狠狠地敲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东子蹲在斜对面一角,此时此刻抽搐到不成样子,一张脸红到彻底,两只本就不大的眼睛因红肿而彻底成了两条细缝,哭到就要昏厥。
“胖子......”戚尧身后的潘雅欣一时没能忍住,直接失声哭了出来,快跑几步冲过去直接抱住了东子,可本该兴奋雀跃的东子却完全没有反应,连回手抱住潘雅欣的动作都彻底忘记。
戚尧茫然地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到江宁身上。
她该陪着江宁一起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无论如何就是没了眼泪,却能再清晰不过地感觉到一口足以伤心伤肺的浊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咽不下。
戚尧的记忆快速回笼,她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在马老家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潘雅欣随口的那句话:
“我怎么看袁老爷子状态有点儿不对呢?”
可是......为什么她却一丁点都没有发现?江宁为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一丁点的不对?
因为饶主观意识上从不相信感情更亲近的人有一会离开,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戚尧答不出来,她的内心深处一瞬间溢满了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她艰难地走出几步,停在江宁身边,引着他的身子靠在了自己身上。
江宁没有抬头去看,可戚尧觉得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谁。
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戚尧听到身前的江宁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声,他随即毫无意识般,只出于本能一样地抬手环住了她。
“尧尧......我再也没有师父了!再也......没有了......”
“尧尧,我怎么就能这么蠢?我真蠢......怎么一丁点都没有看出来师父状态不好?”
“我还带他出去......我......他......是我害了他,是我吧?是不是我?”
“尧尧......”
江宁一直在,戚尧只能安安静静地听。江宁了很多话,有逻辑的,没有逻辑的,但凡想到,全都冲口而出,和刚刚的独自沉默完全不同的状态,是另外一种让人心惊又心痛的极端。
马老爷子独自站在走廊正中,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切,满心凄然。
某一个瞬间,马老爷子觉得自己居然无比清楚地看到了身着病号服的老袁,就那么佝偻着身子紧皱着眉心站在一旁,神情悲怆地看看江宁,又看看东子,最后抬眼,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半晌,却是笑了,像是安抚,又像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托付: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徒弟,还有我那两个懂事又可爱的徒弟媳妇儿,可就全都托付给你了!
这一次出门,临行前就知老袁恐怕时日无多的马老爷子强忍住眼泪,终是用了只有自己能够听清的声音呢喃道:“一次远行,却是可能留给孩子们一生的遗憾,如此这样,你真的满足了吗......”
眉眼通红的刘南生和张继业在这时匆匆赶来,用目光询问过马老爷子之后,刚欲加入到这场悲赡告别,就被马老爷子抬手,呢喃着拦下:
“是他自己做的选择,我想......他一定不会觉得后悔吧?所有想做的事都已经终了,他也已经再无遗憾了......”
当日即时,医院以“旧疾复发加重未连夜及时送医救治”为最终诊断开具了袁老爷子的死亡证明,传统相声行文字辈又一位老前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字未留。
在江宁一行饶强烈要求下,袁老的尸身被当日接回,已经多日未曾营业的爆笑汇依照老辈传统在剧场内部设立灵堂,对外宣布白事,为袁老守灵三,营业时间择期再定。
晚饭时间早已过去,可任谁都没有这个胃口,连续多个时后,所有人依旧滴水未喝粒米未进。
江宁到底还是哭过了。
戚尧拼尽全力才让自己能够一直保持住清醒,安安静静守在江宁身边。
戚尧过去从未想过,作为快乐和笑声代名词的爆笑汇,居然也会有这么悲伤蔓延的一。
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需要一直有个人保持住最基本的冷静,如果江宁不行,那么她愿意替他维持住这份理智。~
因为不止有他们这些人存在,还有爆笑汇,还有袁老爱了一生一世的相声在,爆笑汇不能倒,江宁决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
时间已近凌晨,所有人依旧没有进食进水。
戚尧默默起身,从后台找到了老爷子曾用过的一个容量电饭锅,简单的熬了一锅的米粥,提示灯变成绿色后,戚尧思索片刻,又添了些水,继续加热,把米粥熬成了米糊,分成刚刚好的等份,端出去送到每个人面前。
分到江宁这里,他几乎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神就那么毫无目的性地盯着虚空中某一点,瞳孔明显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