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
杨文广靠在战壕里,前方通路遭到了辽国军队玩命的阻击,这帮混账东西真的是有路挖路有桥断桥,每一个浅谈都有人把手,每一个山坳都占着制高点。
很显然这是遇到高手了,在杨文广整个从军生涯之中,除了北海军极个别几个人能达到这个指挥效率,也就剩下恐怖如斯的大宋蓝军了。
看来对面的主帅果然是个文武全才,说是辽国的宋北云一点都不为过。
“将军,现在西路已经被封死了,东路不知道战况如何,我军装备略占优势但人数悬殊太大,而且对方也是辽国精锐,这仗不好打啊。”
“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绕平阳县,走!部队分成小股,遇到围困直接投降,其余人只要没有被围困就无需上级直奔泰山曲阜,明日早晨在预定地点集合,咱们是有作战任务的,先不废话,最快速度打掉泰山叛军。”
“是!”
杨文广部就地进行分割,数万人迅速分散开来,迅速化整为零开始闷头往中心地点冲刺。
这两万余人就这样趁着雨幕绕过了平阳县进入了泰山县之中。
其中有不少小队被围困,他们也都听从命令直接投降,而辽军倒也是心照不宣,缴了械后就给带去后方关押了起来,其余人则继续朝着前方追击而去。
双方很快就进入了一种焦灼状态,两边都是高手,打起来反而一点都不精彩激烈,反倒有一种悄无声息的感觉。
第二日一早,杨文广部两万二千余人聚拢在了泰山郡南麓,经过观察发现泰山郡果然是被叛军所驻扎,他们稍作休整之后,立刻发起了一场闪电一般的进攻。
第一波攻势之下,泰山郡的叛军就发现事情好像不太一样,之前辽国追击的时候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狠手,而现在这帮人出现上来就是发起了猛攻,人家攻城好歹还带个喊话,他们攻城直接就开炸了。
没过多久,泰山郡的城池就被炸出了一个缺口,手持破烂木弓、砍刀甚至是农具的叛军哪里是武装到牙齿的大宋禁军的对手,一路势如破竹,只用了一个白天的功夫就将泰山郡的叛军给收拾了。
这里的叛军大约三万人,但他们溃败的速度简直惊人,用杨文广的话说就是三万头猪跑散了都比这好抓一些。
城内的状态呢,其实是很惨的。一群叛军占据一座城池还被围困了一两个月,可想而知城内的惨状是如何,那一口口大锅里熬的都是肉,但至于是什么肉杨文广不想知道,反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肉就对了。
而他们也来不及打扫战场,眼看着在黄昏时辽国的追兵就已经到了,杨文广二话不说当场带着城中搜出来的孔家的人就跑路,一路跑一路依托有利地形展开对辽军的反击,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
当辽国军队彻底失去了宋军的踪影之后,韩琦也下令放弃追击了,因为再追下去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愤恨的捶在了帐篷旁的柱子上被木钉割伤的手掌,鲜血直流。
明明眼看就已经要成功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杀出了一支宋国的军队,还偏偏这帮人油滑无比,明眼人一看就不是为了过来打仗的,他们就是为了过来杀叛救孔的。
这样一支军队千里奔袭,摆明了就是为防止辽国灭孔夺统,韩琦现在气得浑身颤抖,但作为统帅他仍要保持冷静,因为一旦失去理智,很可能面临的就是宋辽两国的全面战争,这个责任他韩琦担待不起。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韩琦在帐篷里咆哮着:“萧副将、耶律副将!”
“末将在。”
“调集人马,兵分三路压入曲阜,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泰山丢了,要是曲阜再丢了,我要你们的头!给我严防死守!”
而在另外一边,经过三天的兵棋推演,现在宋北云的局势显然落於下风,这主场作战的优势太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文广部轻装上阵的问题就暴露了出来,前期的确是能打漂亮的麻雀战、闪电战,但每过一天他们的突袭能力就弱上一分,补给消耗得不到补充,五万人已经剩下不足两万人了,但曲阜仍然没有拿下。
“要输了。”
宋北云投了,因为他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队伍断粮了,没有了后续作战的能力,阵亡人数不多,但被俘人数却茫茫多,看来不光是要赔偿了,恐怕还要面对辽国庞大的外交压力。
而就在这时,宋北云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王爷,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听听看。”
“说。”
宋北云组织了一番语言,然后开口说道:“如今之计,就是怎样保住孔家,不然到时候让辽国夺了去,麻烦事可大了。不过既然出兵失败了,我们就走另外一条路线吧。”
“怎么讲?”
“现在最怕的就是辽国急了眼,亲手屠城。”宋北云眉头紧蹙:“到时候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亦或者说他们逼迫叛军屠城。曲阜一灭,他们大可以宣布孔家被叛军所屠啊。”
“嗯。”
“那这时,我们就需要占上话语权,先把孔家的正朔给夺了,咱们这次不玩衍圣公、文圣公那一套,直接就是夺他孔府正朔。”
“你有什么办法?”
“哈哈哈,说来有意思,我有一个朋友,好巧不巧是孔家正门入赘女婿,您说这事闹的……”
之后的发展,果然没有超过宋北云的预料,杨文广到底是没有攻下曲阜,辽国还是强,非常强。韩琦也很强,大家都很强。
高手对高手自然就是互有输赢,不过杨文广到底还是油滑,他在组织了几次进攻发现人家那固若金汤之后,也就是汇合两部人马转身撤了,因为再耗下去不光任务完不成,自己的人恐怕也得交代在这里。
战况么,倒是没有宋北云那边那么惨烈,但却也阵亡了一千三百余人受伤五千二百余人,被俘人数更是一万多。
算是大宋的一场败仗了,而救出来的那些个孔家的人,却也都是分家不知道分得多远的人,根本成不得半点气候。
之后再继续就是叛军在围困之中恼羞成怒,将曲阜上下屠了个干净,然后尽数被辽军所歼,之后辽皇亲赴泰山,痛哭流涕,但为了圣人血脉不至于消散,辽国皇帝耶律佛宝奴下令将衍圣公四弟之孙从山西召入曲阜,以继衍圣之名。
“人呢!!!”
佛宝奴愤怒到哐哐砸门:“好好一家子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陛下,卑职无能……卑职明明已是盯着好好的,但一夜之间他们连家里的狗都没剩下。”
跟大宋的外交战还没正式开始打,一个晴天霹雳就把佛宝奴给震得外焦里嫩。
本来选谁也不可能选他娘的一个远方亲戚来继承名号,洛阳本就养着孔家嫡系,心心念念就是为了这么一天的。
谁知道那头打着,这边明明都保护起来了,但这人还是丢了。
一夜之间,皇城根下,连他娘的狗都带走了。
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天底下能干出这种事的,佛宝奴都不用去算,还能有谁?
“你们这些废物!都是废物!!!”
佛宝奴近乎暴走,她将龙冕扔于地上:“老娘……老子……朕策划了三年,为了这三年朕巧心布局,步步为营,你们这帮狗东西却让人在眼皮子底下丢了!”
“请陛下治罪……”
“治罪,我把你一家老小都宰了能把那姓孔的一家换回来?完了!你知道么?完了!!!”
而这时,大太监说有书信到,佛宝奴劈手夺下,坐下来看了起来。
信是从长安寄来的,里头带着一张儿子的照片,看到儿子的一瞬间,佛宝奴的暴怒瞬间平息,她将儿子照片放入怀中看起了信。
“阿奴,展信佳
你现在肯定在发脾气对吧,别怪下头人了,我只是邀请好友一家来长安做客,今年端午你来吗?给你包粽子,等你。”
这简短的一句话,再配上下头的署名,佛宝奴刚平息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爆开了,她一时间感觉自己天旋地转,甚至几乎站立不稳,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就是宋北云那狗把人带走了,但真的得到确凿消息之后,她还是眼前一黑了。
完了,彻底完了。
现在这一步,什么跟大宋的外交纠纷都不过是毛毛雨,自己的夺统计划完蛋了,不光完蛋了,还可能会被添油加醋的描述成导致孔家灭门的元凶。
她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看到桌角上那传国玉玺,她愤怒拎了起来:“什么狗屁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幸亏下头的人飞扑上去抱住了玉玺,虽是人头破血流,但玉玺终究是没有出事。
“传我命令。”佛宝奴捂着额头:“宋国背信弃义,遣兵将犯我边界、扰我国门,是可忍孰不可忍,即日起宋辽之盟作废,大辽国不日便将举兵向宋国讨回个公道,那些个犯我边界的宋军,杀来祭旗。”
“祭个屁!”
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让阿奴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发现却是宋北云从外头走了进来:“无关人员退下。”
屋子里的人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哗哗啦啦的就退了下去。
“你还敢来。”
“我今天就宰了你!”佛宝奴高喊道:“来人啊!来人!!!”
外头的侍卫长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宋北云弹了一下侍卫长的头盔:“下去吧,你们家陛下喊喊罢了。”
“把他给我抓起来!抓起来!!!”佛宝奴几乎已经快疯了:“你们是要抗旨吗?朕把你们都给杀了!”
宋北云反身把侍卫长推出去,走到佛宝奴面前坐了下来,然后想了想又站了起来拿起她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重新坐下。
“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能杀我。”宋北云撩了一下长衫的下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又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
佛宝奴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坐着,宋北云这样大喇喇的进来却没有任何人通报她。
“想明白了吧?我这么跟你说,你身边上下里里外外,包括你的掌印太监都是我的人。”宋北云斜靠着:“要不是我偷偷摸摸把你宫内的人换了个遍,你老早就被你宗家给毒杀了,你没发现你耶律宗家这几年动不动死一个么。”
佛宝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北云:“你又糊弄我?”
“老夫老妻的,我糊弄你有什么意思。福贵,来。”
这时刚才的掌印老太监缓缓走了出来,撩开袍子跪在地上:“宋大人。”
佛宝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这个狗又看了看自己最信任的老太监,表情都麻木了。
“说吧,你是谁。”
“小人本是宋国宫中的一名管事,因宋国废了阉奴制,小人又没有一技之长,幸宋大人将我换了个身份送到陛下身边来……”
“你……你们……”
“行了,你问问他我是不是为了保护你。”
“陛下,宋大人句句属实,这些年您也许有所不知,若不是宋大人提前安排,辽国早就变了天。”
佛宝奴听完,颓然的坐在位置上,消失了。
“福贵,去准备点吃的,我饿的不行。一路狂奔从长安来这里,可是累死我了。”
“奴婢知道了。”
“不许去,让他饿死去!”佛宝奴咆哮起来:“你们都骗我是不是?”
“别乱咬人。”宋北云挥了挥手让大太监离开,然后笑道:“他们绝对忠于你,尽心尽力。”
“放狗屁!”
“你先冷静冷静。”宋北云翘起二郎腿:“葛二,传陛下令,召韩琦觐见。”
佛宝奴人都傻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中枢居然已经被宋北云渗透的像个筛子,甚至自己最信任的侍卫首领和掌印太监居然都是宋北云的人。
他们是怎么过的审?
佛宝奴略微思索一阵,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娘的审核的人也有问题!
“好了,你可千万别打主意把他们换掉,我精挑细选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当皇帝?”宋北云坐起身来:“刚才你是不是摔和氏璧来着?拿来我看看摔坏了没。”
佛宝奴死死抱住传国玉玺,声音都带上哭腔了:“孩子你带走了,心腹你也带走了,就只有它不会离我而去了……”
“那你刚才要摔它?”宋北云双手撑在膝盖上:“千万别换人知道不知道?他们是最可信的了,你要是把他们都杀了,我为了保护你只能把你软禁到长安去了。”
佛宝奴一惊:“你敢!”
“试试?”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佛宝奴快速的摇头:“我不!”
而不多一会儿,韩琦匆匆赶来,他见到宋北云的时候先是一惊,然后拱手对佛宝奴行礼:“陛下。”
“韩大人恭喜啊,打了一场大胜仗。果然是高手,要换个人还真的顶不住杨文广。”
“杨将军也是高手中的高手,韩某即便是人数占优却还是吃力的很,不得不以破釜沉舟之术来抵御杨将军。”
“这次我来呢,是跟你说件事。首先你现在马上出使宋国洽谈赔偿之事,然后我给你个地址。”宋北云抬起眼睛,里头透着一股子阴霾:“这个地方啊,风水不好,容易起火,你小心一些。”
韩琦看了一眼佛宝奴又看了一眼宋北云,咬了咬牙:“明白,多谢宋侯爷关心。”
佛宝奴却被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出言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韩琦欲言又止,倒是宋北云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韩大人这次出使宋国么,主要是讨要赔偿和迎回孔府之人,至于迎回的是人还是灰,不重要了。你们干的脏事不能往外传,宋国的脏事也不能传,那既然都不能传,那是人是灰,大家心中不就有了定数么。”
宋北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韩大人,这是你韩家先辈给你的信,你拿起看看吧。”
说完宋北云看着他,韩琦顿时心中明悟,拱手告辞。而屋子里又剩下了宋北云和佛宝奴。
“说起来,韩琦这孩子跟我还是有渊源的。”
“你连我的重臣的便宜都占?”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推他么?”宋北云哈哈大笑:“他算起来是我子侄辈的,他看完信得叫我一声师叔。”
佛宝奴当场佛了,连韩琦都是宋北云的人,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说,为何要阻我。今天要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死活也要弄死你去。”
宋北云懒洋洋的靠在那,慢条斯理的说道:“你家相公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平定国殇,还带着伤,你就这个态度?”
“伤?你什么伤?”
宋北云把衣服撩起来,露出那一块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周围新长出来的肉红彤彤的,疤痕也清晰可见,看上去狰狞可怖。
“这……怎么弄得?谁干的?”
“赵性那个王八蛋。”
宋北云把事情跟佛宝奴一说,她差点就笑不活了,指着宋北云捂着肚子过了好久才能开口道:“你总有一天要死在他手里。”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你这门昏招真的是要命。”宋北云严肃的说道:“真以为你杀光了孔家就能夺统了?你知道你这么干接下来会是个什么结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