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总归需要一个前哨的,把北边的那帮鞑子放出去,既能保障大宋的前哨又能死死卡住南方鞑子的支气管。”
宋北云斜躺在赵性寝宫的午休软塌上,赵性一瘸一拐的从外头蹦跶了进来,往床上一躺:“你在外头可是口口声声说草原一家人的。”
“我虚伪嘛。”宋北云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他们就像是一匹烈马,不彻底驯服就像亲近,上来就给你一蹄子。”
“你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承认虚伪的狗东西。”赵性从床底下摸出膏药贴在红肿的脚趾上:“一到冬天我这脚啊,就三天两头的疼。”
“昨天你是不是偷偷去吃狗肉了。”
“没有。”
“有人看见你了,在东城的狗肉铺子里。那家挂着红幡子的沛县狗肉馆子。”
“谁他娘的这么大舌头?老子割了他的口条!”
宋北云懒得搭理他,只是悻悻的说道:“反正我不管你,你迟早是要瘫痪在床的。”
赵性自知理亏,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道:“今年留在这里过年吧,过了年再开始放假。这眼看到年关了,你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我在这举目无亲的,留下干什么?”
“留在皇宫玩啊,你看上哪个宫女,抬起手在她脑门上弹三下,保证三更天就有人敲你门。”
“少看点不三不四的书。”
“那不是你写的么?”
赵性说着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摞书稿:“对了,你给瞧瞧朕写的。”
宋北云接过书稿,上头抬头部分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京华艳史》。
“故事内容是说一个书生从别处来到进程,考试不过无可奈何入赘本地一个富户家中,入赘不到三年岳丈病逝,偌大的一个宅子里除了下人就只有他一个男丁的故事。”赵性兴高采烈的介绍着自己的心血之作:“朕可是敏思苦想好几年才成书的,你瞧瞧。”
宋北云捏着鼻子翻开看了一眼,这一看还真的是有点意思,这与其说是赵性的京华艳史倒不如说是情色版的红楼梦。赵性应该是把自己带入主角了,大概故事就是一个少年从寄人篱下的唯唯诺诺逐渐变成掌控全局的那个人,虽然其中奇怪的描写多了点,家里大大小小的娘们也差不多被主角整了个遍。
但要是仔细研究起来,里头描述的富贵人家的生活、读书人的苦闷还有在家族没落时对家天下制度的反思,那都绝对堪称名着,如果删节掉那些色情的部分,绝对是一本能把宋代顶层贵族奢靡描绘的淋漓尽致的现实主义批判文学。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我发现你不写点艳情的东西就不会下笔了。”宋北云放下书稿:“你把里头色情的东西给去了,保证是传诵千年的宝藏作品。”
“那可不成。”赵性摇头道:“不让写那个,谁还写书啊。”
这就是块滚刀肉,宋北云既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鼓励什么,只是将书的内容看完之后点了点头:“内容还是可以的,就是形式有点太过于夸张,到后头他三十多岁临病死了还夜御三女,这合适么?别说他了,你行么?”
赵性略微沉思一下,伸手道:“给我,我改改。”
拿过书稿之后,赵性重新塞回了枕头下,顺势便靠在了床头:“话说你在不在这过年?”
“我还是得赶回去的,我那头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呢。”
“等着什么?等着你夜御三女啊?没你他们更开心,你也不看看你那人见人嫌的模样。要我说,什么亲密爱人都是狗屁,离得越近就越不可能亲密,最后都得相看两厌。”
“你为了留我下来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宋北云打了个哈欠:“行吧,反正我两年假也得从年后算。”
赵性见自己计划得逞,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话锋一转的问道:“草原那头你什么时候收网?”
“不着急,长则二十年,短也得十年后。”
“那么久?你就不能跟处置金国一般快刀斩乱麻?”
宋北云倒是好气又好笑,仰起头看着赵性:“我问问你,金国从什么时候开始全盘汉化的?”
“应该是……太宗皇帝死前一年,至道二年。当时皇帝大行将至,金为谋取天下便改弦更张,全盘汉化。至今也得有个二十余年了。”
“是啊,二十余年。这二十余年,金国上下除了干辽国就是在学习怎么当一个汉人,优点么没学到臭毛病学了一堆,之乎者也,腐朽不堪。最后这一击,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中原王朝的王师北上,那叫侵略么?那叫解放。”宋北云笑道:“可草原不一样,他们现在虽然也在汉化,但这才几个年头,他们的孩童大多还是说的突厥语,他们没有人认为自己是汉人,一个个都是草原的雄鹰。你过去蛮干,那就是侵略。别小看这两字之差,结果就是天差地别。”
“嗯……”
“要是真的快刀斩乱麻,你就得把草原上下杀个精光,要是真闷在里头挖坑全埋了还好,但凡溜出去几个部族,那他们对你就是不共戴天,这将来之日风云变幻,你知道你能永世昌盛?又能知道人家不能一炮而红?万一哪一天角色互换了,你猜猜人家会怎么对待中原?”
“你这也太悲观了。”
“这是悲观么?这叫防患于未然,未雨绸缪的事可不能叫悲观。”宋北云起身滋了一口茶水又重新躺下道:“你可别想着什么把地盘拿下来之后再去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那都是胡扯,人家表面上再恭顺,私底下也会告诉自家子孙,你们汉人就是屠杀他族人的刽子手,只要有朝一日你病了,他们上来就能照着你的脖子砍上一刀。”
赵性听完之后也不免唏嘘,这里的东西太过于复杂,总是需要用脑子去想,像他这种干什么都得憋着一股子爽劲的人,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你别听有人对你说什么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的事。有些事情就必须去拿时间堆,哪怕你真的恨不得他们都死光,也绝对不能自己亲自下场。”
“所以你策划了南北草原的战争?然后还让一支出走?这又是个什么道理,给朕解释解释。”
“嗯,这倒是好理解。天下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草原上打了数年,从原本的势均力敌到现在的一边倒。虽然我大宋给他们支援了,但有些东西其实是很主观的,比如士气。最后再怎么打也都是南部要赢要一统草原,也许他们会换一个名字,但不管叫蒙古国还是叫罗刹国,其实都跟金帐汗国没有区别,巨大的北方威胁仍然实际存在。”
“所以你让他们一支出去定居?”
“对啊,这样看起来南部还是赢了,但其实并没有完全赢,因为在外头始终有一支眷恋故土的草原同胞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阴损至极啊宋北云。”
“过奖过奖。”宋北云十分坦然的朝赵性拱拱手:“夸奖的话不用说太多。”
“那这个前哨……被你赶出去的草原人怎么就会成为前哨呢?”
提到这个宋北云就不困了,他索性坐起身来对赵性说道:“北方草原现在被南部打得落花流水,我现在让草原的难民回归一部分来补充他们的势力,再加上给他们一定的补给,这样在双重影响之下,未来很多年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大宋,如果真的能在一个地方安稳扎营还好,但一旦出现他们无法抵御的强敌,你觉得他们会寻求南部兄弟的庇护还是会寻求大宋的庇护?”
“那不言而喻。”
“只要我们有个提前的预警,能够先行布置,那除非是有谁能领先我们数百年,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敲断他一条腿。”宋北云冷笑了起来:“至于北部草原的损失,那与我何干。总不能这种事也算在我头上吧?”
果然是宋北云的风格,阴损中透着狡猾,将那狡兔三窟之谋施展得淋漓尽致,反正不管哪头胜利最终都是他得利,而且人家还说不出半句不好来,典型的把人卖了人家即便是心知肚明也得乖乖帮他数钱,阳谋玩得贼溜。
而且赵性发现以往宋北云的三板斧现在基本上看不到了,他的手段越来越花,缺的德也越来越大,而且从来都是大胃王的他,现在那种肉眼可见的野心已经不再隐瞒了,就差指着吐蕃的鼻子说“你们也跑不掉了”。
“草原的威胁之后,吐蕃呢?吐蕃怎么办?之前你讲话时可是对吐蕃那种不毛之地都是心心念念的。”
“倒也不算心心念念吧,但大宋恐怕也不可能再去派人和亲了,吐蕃仗着自己山高水长,这些年可以说是越来越疏离,要不得多少年他们就会开始对物产丰美的中原大地动歪心思了,那既然躲不开,倒不如直接对吐蕃诸部的想法公布于众,算是正面告诉他们说‘我们没收拾你们只是因为现在腾不出手来,等到我们安稳下来,你们必死’。”
“这不打草惊蛇?”
“怎么着?你还能偷偷摸摸单枪匹马拿下吐蕃?我告诉你,就现在的状态上高原,急行军必死,连人带马都得死。有多少死多少。不急行军就得被吐蕃人放风筝,多好的武器多厉害的士兵你能跟天地之力斗?所以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让他们不敢去轻举妄动,给我们再争取一点时间。”
现在宋北云真的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一辈子太短,必须利用好每一天。
“行了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先睡觉。”
“那你说好啊,今年在这过年。”
“好好好,在这过年。”
赵性见自己的念念不忘终究是有了回想,开心的不行,不过因为腿疾的原因他也没办法去带宋北云出去吃香喝辣,所以他只能靠在那里长吁短叹。
而这些日子外头其实也很热闹,不光是工业博览会这几日的表现尤其抢眼。
价格昂贵的缝纫机都被一抢而空,那些农机更是被人批发似的拉了回去,甚至于这几日金陵城中的木匠似乎不打出一张“有农机”的牌子就不好意思做买卖了一般,场面一度火爆。
官府倒也没有找这些仿制农机的人的麻烦,反正就好像默许了一样,任凭这农机一夜之间满天飞。
而其他工业制品最火爆的就属于军工类了,现在很多周围的西域效小国都已经不满自己那拿着刀劈劈砍砍的节奏了,现在几乎全体都在求购枪支。
这帮国家基本上都是在化肥矿石行业在大宋身上赚了不少钱的地方,而这一次的军购让他们无一不是回到了数年前的赤贫状态。
对于这种事情宋北云显然早有预料,虽然现在出现在展台上的武器大部分都是比较先进的宋国列装同款。
但大宋的士兵在年后基本就能完全更换金属定装弹武器了,这些东西还没有正儿八经走上历史舞台就已经被拉下了神坛。
工业博览会的热度在这几天不减反增,看那架势大概是要跟春节庙会连起来了。
“官家……晏相求见。”
内侍走入后汇报了一声,赵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嘿嘿一乐:“这不,靠谱的晏大人来了。”
宋北云连身都懒得起了,直到晏殊兴冲冲的走了进来:“你们猜怎么着。”
“别卖关子。”赵性斥道:“真的是好的学不会,学坏一出溜。”
“第一舰队的先遣队回来了!”
宋北云一听之间从矮榻上蹦了起来:“可当真?”
“当然,你不在的地方所以那头的情报都会直接传到京城中,说是先遣队不日便抵达连云港。”
“种子!有种子没有?”宋北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我就想问问有没有种子快说啊,别卖关子了。”
“这事我没权搀和,就给你传个话,具体的么等到过几日连云港发来消息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