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三国使臣沉默的交换了条约,然后郑重的提笔在这张重于泰山的破纸上签下了名字,还有盖上了那属于各自国家的大印。
小宋包得跟卡卡西似的,只露出一只眼睛,还有一只手垂在胸前,病怏怏的,即便是连签字都要别人代劳。
而西夏的使臣在签署完这份丧权辱国的条约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屋中只剩下不怎么高兴的辽国使者和一脸严肃的大宋使团。
“啊,时候也不早了,不知宋国大使可赏脸共进晚宴?”
面对辽国使者的邀请,小宋却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任人搀扶一脸严肃的走了出去。
而他走出去之后,辽国使臣叹了一声,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宋国的使臣还是不肯原谅啊。”
“若你在宋国的领地上被人刺杀遇袭重伤,你可会原谅?”
辽使身边一人低垂着眉眼冷声道:“若不是那一箭,我辽国完全可再进军一百里,一百里江山的罪,终归是要有人背的。”
所有的辽使全体肃立,低头面向这个说话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他们知道就是因为这场莫名其妙的袭击,辽国把最大的战胜国权益给让了出去,这件事若是一琢磨,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无愧阵亡的将士。
“行了,若是还有下次。”那青衣小厮模样的人也站了起身,甩了甩袖子慢慢走了出去:“莫怪朕不讲情面。”
“是……”
而此刻小宋带领着宋国使团正走在许昌陪都夏宫之中,这是曾经大宋修建的夏宫,如今却是辽国皇帝的避暑之地,说来却也是笑话。
当他经过后院一个小亭子时,正巧看到西夏的使者坐在里头,此人是号称西夏三权谋之一西夏怀王李恩,但如今他的权谋毫无意义,近三成国土被瓜分、赔偿的款项能让西夏百年无法再爬起来,如今的李恩即便是满肚子的想法,却也只能拢着手坐在那盯着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愣愣出神。
最初宋北云见到他的时候,他很潇洒也很随和,虽是帝国之首却散发出一股让人舒服的自得与自信,举手投足之间那种经年累月酝酿才能呈现的贵族气息扑面而来,这一点即使是宋北云都自愧不如。
但如今,这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明明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 鬓角已经发白? 眼角的纹路也清晰可见。
“李大使,节哀。”
小宋走过时朝他拱拱手? 而那怀王李恩听到他的声音? 微笑着抬起头也朝宋北云拱了拱手:“盼早日康复。”
“多谢。”
两人就似老友寒暄,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火星子? 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人之前几日可就是为了争哪怕一块墙皮子就差没有把祖宗十八代干的那点事给挖出来了。
但如今,尘埃落定之后? 仔细想来却已无所谓? 古往今来不过成王败寇,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通过谈判桌弄到手呢。
“北云老弟,替哥哥去长安城看一番。”
怀王李恩突然叫住了走到一半的宋北云? 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我曾与好友吹嘘? 说等牡丹开时共饮长安,如今好友战死,我也无颜面入长安,还望北云老弟能代我一尝所愿。”
宋北云也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按照正常流程? 在三国打成协议之后,就要去进行长安城的移交了? 毕竟如今的长安被一分为二,里头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置。
以朱雀大街为界? 长安县这边八百二十里江山归属于大宋,万年县那边七百零三里归属辽国。剩下的就是在河西走廊以及西夏内部的贸易优先权? 不是专业选手倒并不在意。
“八百里江山啊。”
此时此刻的赵性坐在皇宫的城墙上? 看着金陵城中的焰火滔天? 手边拎着一壶酒:“八百里江山啊!”
今日只是敲定最后结果,而之前敲定的细节早已经传到了金陵城中。
收复长安故土,还有夺回了八百里江山,这些消息一经传出,整个金陵城再次陷入了无与伦比的振奋之中,就连赵性都忍不住喝的有些多了。
回想过去,从登基那日起,他就没指望过自己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皇帝,不然皇宫后头的老歪脖子树也不至于如此茁壮。
可谁知这一路兜兜转转的,自己不光成为了守土之君还成为了拓土之君。
当年割让土地的是他,如今收复故土的也是他。那胸中郁结的一股子恶气好像被针戳破了一般倾泻而出,窝囊了多年一瞬间扬眉吐气。
成千古一帝尚早,但如果只要自己不作死的话,昏君离自己却已经远走了。
他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办学、内政,而且宋北云那句“文人不得治国”之语,仿佛就在心中生了根一般挥之不去。
之前他一直不太理解,就是文人不得治国难不成让武人治国不成?后来在经过了学院和工坊的筹办和建立之后,他对文武之治有了全新的理解,原来文的反义词并不是武,而是理……
以道理治国、以法理治国、以公理治国,这“理”方为长治久安。
正在此刻,突然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炸裂开来,炫目的光芒将整座城市渲染得亮如白昼,赵性的目光自然追随而去,长长舒展了一口气:“盛世啊,属于朕的盛世。”
“官家。”
这时一直陪伴在赵性身边的人出言道:“该是时候将宋大人贬出京城了。”
“嗯,是时候了。”赵性揉了揉脸:“不过这厮这些日子也不惹出些事来,当真是麻烦。”
“宋大人信中所说,他会想法子,让您不用操心。”
“朕最操心的就是这厮,功高盖主啊。假以时日,他便是第二个福王爷。福王是族中人,一切都好说,他却是异姓者,朕明白可天下人不明白啊。他可谓英雄,可识得古今便知这英雄身侧自伴小人,朕若是让他折在了小人手中,朕如何去见祖宗?”
旁边那谋士一般的人拱手道:“官家,宋大人自是能分辨。”
“不是分辨不分辨,如今他的声势太大了,朝堂上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惹朕担忧,若是有朝一日朕不在了,他宋家如何能保得住。”
旁边的谋士看了这个年轻的皇帝,觉得他想的有些多了……自己虽然不算是宋北云一脉的人,但对于这个宋大人还是服气的,自己仔细研究了这人的所作所为,要说他高风亮节吧,说的有些过的,细节之处他也很糟糕,经不起推敲。可若是着眼全局来看,这位宋北云宋大人当之无愧是古往今来稍有的贤士。
甚至好不夸张的说,他就是应劫而生,似乎就是老天爷为了救这大宋才将他送来的一般。
“你是不是在琢磨,说这宋狗如天赐?不是。”赵性笑了起来:“他是我家妹子捡来的宝贝。若是没有我家妹子,他要是愿意搭理朕,朕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赵性太了解宋北云了,这种人一般情况下靠的就是个机缘巧合而已,请都请不来。
“官家,微臣不敢胡乱揣测宋大人。”
“谢卿,你说以后大宋会如何?”
“应……应是不出几年便能一统中原吧,到时官家便成了自汉武以来又以为千年不出的帝王。”
“一统中原吗?”
赵性抿着嘴笑了起来,笑了很久后慢慢收敛了笑容:“你最近闲来无事,倒不如去学院中进修一番吧。你什么都好,就是那目光浅,比你不服气的宋狗浅了十万八千里。”
赵性说完,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走下了宫墙,只剩下那谢姓的谋士站在城墙上表情阴晴不定。
而就在赵性看烟花的同时,宋北云也站在夏宫的宫闱之侧,静静的看着远方。
身边站着的是辽国的皇帝,两人没说话,只是任由初秋的晚风吹在身上,微微有些发凉了,不再那般炎热。
“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这是朕的行宫。”佛宝奴头也没回的说道:“明日启程去长安,你随我的车驾一起吧。”
“你想占我便宜?”
佛宝奴用肘子顶了他一下:“我都不怕你动手动脚,你还怕我占便宜?”
小宋嬉笑着将手搭在佛宝奴的腰上,手指十分不老实的揉捏着:“陛下这几日胖了哦,肚子上都有肉了。”
“你死不死啊!”佛宝奴甩开他得手:“真欠。”
“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你不能不让人说实话,你就是胖了。”小宋再次想去占便宜,但却被躲了过去,但他也不执着,再次趴在了石头垛上:“今日金陵城一定烟花满天,说不得赵性也趴在城墙上偷偷看着人世的繁华。”
“是啊,他是能看那一片盛世,朕却被某些人压榨的有苦说不出。”佛宝奴语气酸涩的说:“他赵性何德何能,不过就是个废物皇帝罢了。”
小宋用力在佛宝奴的臀上拧了一把:“可不能在人前说别人的好友。”
“呵呵,你还以为你能与皇帝成朋友?到底是幼稚了,皇帝本身便是孤寡之人,还朋友。到时你可小心被赵性活埋在紫金山上。”
小宋到也不在意:“你小肚鸡肠,天下人都小肚鸡肠了?那照你这么说,我刚才是不是摸了龙屁?”
佛宝奴嗤笑起来,拍开宋北云的狗爪子:“龙困浅滩被犬欺。”
“好了,陛下。你打扰我的冥想,我也不好多做停留,回去歇着了,回见。”
“等会。”佛宝奴跟着宋北云说道:“我随你一起去,我还有些事实在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