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睁开了眼睛,脑袋还因宿醉之后而阵阵发痛,想要翻身而起,可是来自腹部的疼痛却又让他使不上劲来。
挣扎着,缓慢地从床上微微坐起,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四周。
只见房中虽陈设简单,却又处处可见家世不凡,榻前正中,大紫槽雕螃案,另设一三足青铜小鼎,熏香四溢,门前楠木屏风,虽无金漆玉石点缀,却因雕工精美而尽显华贵。
凭窗而望,假山点点,仆从如云,不远处竟还有一汪青竹隐匿其间。
见此状,张林心中方定,如此富贵人家,在这洛阳,想必也就只有四世三公的袁杨两家了吧!就是不知那位所谓的袁晔究竟是袁隗的第几子。
心中仍在感叹袁家一世富贵,便听了到推门之声,转头而望,见是府中侍女。
马伦派来的侍女端着一盆清水,自知张林很快可能就会变成袁家女婿,便不敢怠慢,行礼笑道:
“郎君既醒,那便还请快来洗把脸,司徒还有夫人正在正房与郎君的舅父王使君相谈,正等着郎君,还请切莫失了礼数!”
一听到便宜舅舅的名字,张林心中便是一激灵,暗道不好,却又不敢磨蹭,只好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之后跟着侍女而去。
待张林赶到正厅的时候,王允几人相谈正酣,见张林至,王允便即刻出声道:
“唯唯诺诺成何体统,还不快过来!”
见王允开始呵斥,张林便只有干笑了两声,小步快走,站到了王允身后。
王允瞥了一眼张林,眉头微蹙,左手一抬,说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见过司徒与马夫人!”
张林作恍然状,立即躬身行礼,说道:
“并州张林,张宁安见过司徒,夫人!”
马伦朝着张林点了点头,嘴角微翘地说道:
“宁安不必多礼,我听闻宁安在镇压黄巾之时屡立战功,功勋卓着,而今又见宁安仪表堂堂,真当算得上是少年英才!”
张林只当这位马夫人是看在王允的面上说着客套话,便躬身一礼,露出了含蓄的笑容,说道:
“承蒙诸位中郎看重罢了,林年幼,又能有什么功绩?”
袁隗坐在一边,见张林在自己与马伦面前并未胆怯,便也想出声试探试探张林,好看看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究竟算不算是所托非人,说道:
“黄巾既灭,朝廷百废待兴,但我等老弱,已不足以担当大任,急缺年少饱学之辈辅助我等整顿朝纲,不知宁安将来有何打算?”
张林心中一突,很是疑惑,莫非王允想要自己走袁家的路子,便随即躬身答道:
“天下刚定,正需老成谋国之人稳住朝廷,司徒历经数朝,见识远见皆非常人所能及,此时正是司徒大显身手之时,司徒又岂能言老!
夕有人问,秦为何而亡,皆曰暴虐。
林曾想,秦之暴虐从何而起,秦之乱象从何而生?
私以为自咸阳而起,自咸阳而生,秦传二世,朝中英才皆在,岂无良才知秦法严苛?非也,皆因赵高残害忠良,指鹿为马,蒙蔽视听,以至于朝中人人自危,无一人敢仗义执言,整个朝廷,整个咸阳乌烟瘴气。
若朝局稳定,有识之士能因地制宜,改善良法,天子能亲贤臣,远小人,陈涉不过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又岂能与秦百战精锐相抗。”
张林接着上前了一步,双眼凝视着袁隗,接着说道:
“与秦相对,高祖初定天下之时,曾用秦法,为何秦曰暴,高祖曰仁?”
袁隗脑子一转,眉头微皱,指着张林说道:
“概因秦律仅为权宜之计,加之高祖亲厚,百姓听之。”
张林轻轻地摇了摇头,再拜答道:
“私以为乃中枢稳定之故,贤臣敢发声,高祖善纳言,使法理人情皆在,能因时用法,因事用法,作奸犯科者故被严惩,但因天时而人力不可阻者皆为小惩,故而虽用秦法而天下大治,若无稳定朝局,贤臣能为之用,施法以情,又岂能使江山稳固。
故而依林所见,天下稳定关键皆在中枢,皆在朝廷,皆在司徒,皆在朝廷上的诸公,林尚年幼,只求能在诸公身边多学点东西,又岂能挑三拣四,谈何处可去,何处不可去。”
张林说完,袁隗大笑一声,说道:
“若宁安真能做到法理人情皆在,此生廷尉可期,又何必畏畏缩缩,踌躇不前呢?”
马伦也点了点头,指着张林说道:
“此佳婿也,澹雅此生也算有所依靠。”
张林顿时就傻眼了,怎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便将视线转向了王允,眼巴巴地看着他。
王允无视了张林的眼神,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了一边。
马伦虽然一直力挺张林,但原本只是看了看下人搜集来的资料,想借机找一个稍有本事,自己的女儿又能压得住的男人作依靠罢了!
却没想到张林还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有两把刷子,一时间便对张林更热情了,拉着手便开始嘘寒问暖。
这让张林一时间很是不自在,腹部开始隐隐作痛,双腿发颤,冷汗直流。
马伦看到张林一脸紧张,又想了想张林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很是疑惑地问道:
“宁安初与我等相谈时神色淡然,很是镇静,为何相处时久,反而紧张万分呢?”
张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吞了口唾沫,强行平息了一下自己躁动的内心,忍着疼痛,正色道:
“前与司徒及夫人相谈,犹如后辈见长辈,长辈亲善,林又何必畏惧,而今得此消息,宛若在外厮混时偶见亲母,如何不惧?”
听罢,不仅马伦,就连袁隗也忍不住大笑,只留王允一人独自在心中暗骂:
“没出息的玩意儿!”
笑了一会儿,拉着张林,很是和蔼地说道:
“此处不似他处,放松即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规矩。”
随即转头对着侍女说道:
“去将小姐找来,今天我们便把这事给定下来。”
袁隗在左,虽感觉这样有些不合礼制,但想到自己的妻子向来对女儿放纵,犹豫了一下,便也就放弃了说教。
等了一会儿,待袁澹雅穿着素衣长裙从侧门走出,张林的腹部疼的更厉害了,进城之时那个马上的身影与袁晔清秀的英眉开始在脑中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