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允的质问,张林面色有些尴尬,叹了口气后说道:
“今日与舅父遍观二位名士,虽仪态,谈吐与学识皆非凡,但由我所见,此二位令我稍有失望,感觉有些名不副实。”
“哦!”王允轻瞥了张林一眼,轻声询问道:“从何可见?”
张林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后说道:
“此二人虽享誉海外,学识广博,说话旁征博引,让人感觉无所不精,但身为豫州从事,谈及豫州未来,张口闭口皆是教化,至于民生,却一笔带过,让人总有种舍本逐末之感。”
王允点了点头,看着张林,微笑着说道:
“现在你该明白我带你去见这二位名士的用意了吧!”
张林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靠近了一步,带着少许疑惑的口气说道:
“舅父是想让我引以为戒,休要做那眼高手低之人。”
王允微微颔首,说道:
“不错,就拿这孔文举来说,出身于曲阜孔家,圣人苗裔,又经张俭一案获得了硕大名望,甚至可以这么说,相较于我,孔文举拥有远超于我的家世,名望,甚至是文采。
那为何天子与朝中诸公将这豫州刺史之位交予了我?而不是他孔文举,还不是因为孔文举才器粗略,思想空乏,空有凌云之志,却无治世之才。
若他肯用心到朝中各个署衙学习数年,凭他的家世与声望,朝中三公,今后必有他一席之地。”
接着又冷笑了一声,很是不屑的继续说道:
“可是这并不可能,身为圣人苗裔,幼时便因让梨之事而饱受乡邻吹捧,若出仕,必为高位,又怎肯放低身段去做那乡间小吏。”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了张林的身上,指着说道:
“孔文举年少成名,但在我眼中看来却难成大器,或许百年之后,传世之物会是其文章诗赋,但绝不会是其政绩。
而如今我观宁安,却多与孔文举相似,年纪轻轻便有多位朝中重臣提携,又在此战中多有功绩,且有些许恃才傲物,妄图工于心计,以养望代替实干,想要一步登天,这是何等的可笑!你若今日不静下心来,认真做事,十数年之后,你也最多能变成下一个孔文举。”
张林苦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退后一步,收敛了表情,十分恭敬地朝着王允行了一礼,说道:
“舅父之意我已明白,今日之后,宁安绝不会再去想一些歪门邪道来代替脚踏实地,还请舅父放心。”
看着张林脸上凝重的表情,王允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再次流露出笑容来,说道:
“若宁安能吸取教训,踏实做事,那我也算得上是不负你父母重托了。”
看着一脸欣慰的王允,张林有些沉默,不知是这具身体在隐隐的影响着自己还是自己真的感觉寂寞难耐。
见张林半天都是沉默以对,王允以为张林又想起了自己逝去的父母,便朝着张林轻轻摆了摆手,一脸疲惫地说道:
“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记住了,明早按时到我这里点卯。”
张林点了点头,朝着王允躬身行礼,再拜后退出了王允的房间。
......
随后诸日,张林便一直呆在王允身边,帮着王允处理着豫州的诸多基层杂务,直至皇甫嵩北破广宗,朱儁南破南阳,黄巾渠帅孙夏率众数十万即将投降的消息传了过来。
像往常一样,张林正抱着从下属诸郡县传来的文书朝着王允的行辕走去,朝着王允门前的左右近卫点头行礼之后便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听到一阵大笑声传了过来,王允正手持着一份由前线传来的战报而仰头大笑。
见张林进来,王允稍稍收敛了一下表情,但依旧还是面带喜色的说道:
“宁安快来,今日有大喜事!”
张林面带疑惑,走近了问道:
“可是前线又打了胜仗?”
王允摇了摇头,摇晃着手中的绢书,说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林实在是想不出来!”张林略作思索,却一时间并未想到究竟是何事,便苦笑着说道;
“哈哈哈!”王允依旧只是大笑,将手中战报递给了张林,说道:“黄巾已全线战败,渠帅孙夏不日将率数十万黄巾残部向我等投降,左中郎请我前去广宗接受黄巾投降。”
此话一出,立即让张林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有些措手不及之感,虽说对于黄巾的战败早有心里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有些震惊,曾经轰轰烈烈,席卷大汉七州二十八郡的黄巾起义,马上就要落下帷幕了。
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缓缓而落的枫叶,张林有些感慨着说道:
“岁已入秋,树叶凋零,黄巾自春日而起,夏日如火如荼,最为鼎盛,到秋日便随风飘散,倒也应景。”
听了张林的话,王允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时经一年,这一直风雨飘摇的大汉终于要回归平静了,就是不知今年秋日我治下百姓的收成究竟如何?”
张林皱着眉头,稍稍有些无奈的说道:
“黄巾虽败,可这大汉七洲二十八郡也皆疲惫,流落异乡或是死于战火者不可数,又怎能期待今年的收成呢?”
听罢,王允原本高昂的兴致也低落了下来,默默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对张林还是对着自己喃喃道:
“今年已至秋日,州中诸物虽已俱废,但明年之景仍可期,只要我上奏朝廷,撑过今年,明年终究会好的。”
说完,便轻甩了下袖子,面无表情地前去准备受降的事情去了。
张林看着王允渐渐远去的背影,抱着竹简,也只好默默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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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入秋,转瞬就是十一月,自我从荒原醒来,我便见到了此世最威武的数位英豪,见到了当世最顶尖的名将,见到了恶名千古永流传的绝世凶人,我不知道他们面对我时露出的表情是真是假,但我深知,他们留名于史,胸襟手腕都异于常人。
相见时,诸豪杰戮力同心,可转眼又将各奔东西,下次再见便是互相算计,你死我活的光景,我不知道他们今后将做何想,我只想知道,那些乱世英豪们,有没有从黄巾身上得知那个道理: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张林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