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恩来到柏达港水兵军营前,还没进门,这处军事禁地之中就传来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斯坦恩回头去看,只见送他来这里的当地向导,就像是一只被狗撵的兔子一样迅速消失在了地平线,无奈的转过头来,斯坦恩的脸色渐渐有些凝重。
门口本该站着哨兵的地方空无一人,斯坦恩提着黑色的手提包靠近,却只在岗位上看到了一条被拖拽的血痕,以及地上遗落的几枚弹壳。
他半蹲下来,用手捻过地上沾染了鲜血的一道白线。
上面的鲜血已经与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凝聚成团。
斯坦恩指尖微微用力,将之碾碎,发现这道血迹至少有大半天了,但靠近柏达港的军营出了事,这么大半天居然只有他这个驱魔侦探赶来调查,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微微嗅探那混着鲜血的粉末,斯坦恩面色更加凝重。
“是盐!”
他站起来环视了一圈,盐将整个军营都环绕了起来。
在神秘学中,盐是一种可以驱逐恶灵,隔绝神秘侵袭的东西。
圣教会一直宣称盐是纯洁、神圣的象征,但在斯坦恩看来——盐,是一道神秘学上的篱笆,处于某种他目前也不清楚的原因,盐能破坏现世空间在灵界的连续性。
如果现世是一面镜子,那么镜子平滑的过度处,倒映在灵界中的光影也应该是平滑的,具有连续性。
但如果洒上盐,这种平滑就被破坏了。
等若你在现世穿梭到了灵界对应位置的时候,被盐隔绝的所在就不再能被轻易发现。
同样,如果来自灵界的存在被泼洒上了盐,那么他存在于现世的‘身体’就会变得不稳定。
因此,盐在被广泛用于秘仪和无形之术中。
甚至教会的圣水,最广为人知的配方之一,就是盐!
“驱魔的第一要素,就是灵界的归于灵界,现世的归于现世。”
斯坦恩皱紧了眉头,掌握恶灵和魔鬼的真名,利用盐和圣光破坏其稳定,配合隐秘和咒语将其驱逐。这是所有驱魔人的对抗邪恶的一个基本认知……
即便是,那些最危险的,来自于‘深渊’的恐怖魔物,亦能巧妙的用此方法驱逐。
凡俗被邪恶存在伤害并不罕见,受害的是军队就有些奇怪了!
而从盐圈来看,军队甚至做好充足的准备,就仿佛他们知道会有这么一场屠杀。
在这种情况下,军营依然遭到了近乎覆灭的打击,而盐圈依然没有任何受损的迹象,那这种表现,足以让九成九的驱魔人放弃委托。
即便是斯坦恩——卡美洛的传奇驱魔侦探,退治过邪神的驱魔人,也要好好掂量一番才行。
斯坦恩在原地抽了一支烟,然后抓起一只恶魔之角,按在自己的喉咙上。
“我找克劳德!”
斯坦恩神情轻松的对着恶魔之角,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里面沉默了半响,然后传来了精彩的怒骂:“你个烂xx的xx,不要脸的婊子,活该被天使鸡尖一万遍的烂货,斯坦恩!我欠你个人情,你亲手送我下的地狱,但那算我活该,我不应该和黑暗生物交易,这违反了驱魔人中立的立场。你将恶魔子爵的心脏祭献给了我,让我成为了恶魔,在地狱掌握了一些权利,好,这很好!我愿意为你在灵界打听一些消息,毕竟在灵界,‘地狱’是比‘天国’交涉广泛一万倍的界面。”
“但你他么让我去联系一个圣教会的黑衣神甫?”
“老子是恶魔,没有通往天国的后门!”
“所以你能联络到,对吗?”斯坦恩深吸了一口,将烟头弹飞,道:“你应该知道现世出现了血月……”
“是的,我知道!现世特么的出了大事,教皇那个裱子升了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教皇堕入地狱呢?他一来就大声嚷嚷,什么‘救世主已死’,‘灯父即将复活’,然后就被几个做黑活的堕天使绑走了!”
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斯坦恩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他摸了摸身上的烟盒,对恶魔之角中的声音道:“教皇下了地狱?那你们不是发达了?下地狱的教皇,一定不吝于一些教廷的隐秘,许多大佬都会为此给出不菲的价钱的。”
恶魔之角中的声音郁闷道:“别想了!斯坦恩!那不是我们能动的东西,他的灵魂被七原罪盯上了!”
“原罪恶魔?”斯坦恩更加疑惑了:“祂们不是被原罪女神禁止进入现世了吗?”
“说回血月……”
恶魔一脸的不耐烦,不愿意斯坦恩再白嫖它的情报了!
斯坦恩再次叼上一支烟,含糊道:“我现在没有什么具体的线索,但我被委托了一桩非常危险的任务,卡美洛皇家海军在港口的一个水兵军营,莫名其妙的被什么东西杀光了!”
“我想,这么敏感的时间,这么大的案子,很难不和前几天的血月之夜有关,所以我调查了一下,你猜怎么滴?”
恶魔之角中的恶魔瞬间就有了兴趣:“发生了什么?”
斯坦恩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停靠在这座港口的两艘军舰在数日之前进行了一次秘密任务,航海日志和出勤记录上没有,但后勤和弹药库显示他们执行过一次短途任务,打了六个基数的弹药,燃油也耗用了很多!”
“我找到水兵们常去的妓院,花了一笔不小的款子才了解到,就在七天前,血月之夜的时候,他们去往过卡法斯执行任务。但具体情况,就算醉的再厉害的水手也没有说出口,你知道……”
“誓约之术!”恶魔那边笃定道。
“我为你联系克劳德神甫,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让天国的天使欠下的人情,天可怜见,还好它没有在血月之夜失踪,不然我给它找的十八个暴虐魔伺候他的费用,可是我辛辛苦苦一分一分赚来的!”
恶魔抱怨道:“天国损失了至少十万天使,这几日有不少天国婊子来买醉,还有更多天使叫了暴虐魔,我怀疑它们都要堕落了!”
说着恶魔角对面就没了动静,良久里面才传来了一个声音:“谁找我?”
“克劳德!”
斯坦恩大致将情况说了一下,迷迷糊糊中被天国灵界传音的大胡子克劳德瞬间清醒了!
“斯坦恩,别卷进这一滩浑水,我只能说,他们罪有应得。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残酷的审判和复仇,相信我,死在这里是他们最好的结果。别去探究,别去寻找真相……虽然我知道对你而言这些都是废话!但斯坦恩,听我一句劝告,有太多人想要利用你查出些什么,别让他们如愿!”
克劳德真心实意的劝告老朋友。
“无论如何,真相是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就算有人因此受伤,那冥冥之因也早已种下,报应只是来的更晚了一些。”斯坦恩冷静回答。
克劳德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军方来找教会求助过!”
“教会拒绝了……因为他们拿那些东西一点办法也没有,它们不会被驱逐回灵界,因为它们可能不属于那里?它们也不会被大多数驱魔的手段伤害,甚至连神术和圣光都拿那些东西没办法……但它们手上拥有官方、教会和血杯都想要的东西!很危险,斯坦恩,你的处境很危险!”
“但如果你想要真相,那么它们或许不会伤害你,但军方一定会想要你死!”
“所以我不知应该如何指引你,不去调查真相,那么那些东西你完全无法对抗,而如果要去调查真相,那你就要小心来自背后的子弹……”
克劳德选择了有限度的提示。
斯坦恩堵住了恶魔之角,完全没有理会恶魔迫不及待的追问,将恐吓、挟持、威逼和咒骂全都封在了恶魔之角中。
然后他果断的,越过盐圈,踏入了军营。
营地的地面是褐色的,带着一些白色的划痕。
斯坦恩深深注视着这红褐色铺开的地面许久。
他大致目测了一下,整个校场都被这种红褐色覆盖,如果将人在地面上磨碎的话,用血肉和骨头在地面上摩擦,像是蜡笔在白纸上一点一点的用尽一样。
想要涂抹整个校场,需要上百人。
而这几乎是这座军营的六分之一的人数了!
他的皮鞋踩着这些‘涂料’,来到营房。
几具尸体瘫倒在走廊上,斯坦恩凑近查看,他们都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折断了一根或者一把重要的骨头,或是被什么东西活活扯出内脏,痛苦至极的死去的。
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斯坦恩默然无言。
他合上了士兵年轻的眼睛,低声道:“如果你们所做的事情,是来自于长官的命令,来自上层的指令,那么究竟要什么样的罪行,才能让你们罪有应得?”
“如果你们罪有应得,那么这个国家呢?女王呢?”
“岂不是罪无可恕?”
就在此时,斯坦恩感觉到了身后有什么东西。
他猛然回头,却看到一个浑身裹在血污之中的‘人’,那个‘人’的眼睛喷出了红光,犹如燃烧的血。
四目对视,斯坦恩只感觉到一股无穷无尽的怒火笼罩了自己。
愤怒几乎将自己全身的血液蒸发!
“你身上有许多人的怨念,他们想要向你复仇!”
恶灵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但斯坦恩只感觉惊骇——恶灵不是没有智慧,但它的智慧永远被偏执所主导,它的理智永远淹没在激烈的情绪中,以至于恶灵基本不可能交流。
但这只血灵,它却主动在和自己交流?
虽然口中说着‘复仇’,血灵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它低声道:“但更多的是祝福,你为许多人完成了他们的复仇!”
血灵空洞的目光中,红光暗淡了下来,它低声喃喃道:“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也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我们别无选择!”
它的声音渐渐高亢,无穷无尽的悔恨和愤怒,化为涛涛的红光。
斯坦恩在不断换着驱魔的法器,大主教的圣灯项链,灵摆水晶,纯洁之花,东方符咒,巫毒人偶和一大把护身符。
但这些能将恶灵驱逐的东西,此刻一点用的没有,红光之下,它们的灵性都在泯灭。
看着斯坦恩掏出来的那些小东西,恶灵嗤笑一声。
就在它转头离开的时候,斯坦恩大声道:“我需要一个真相!”
恶灵缓缓回头,凝视着这个被自己放了一条命的小虫子,他非但没有胆怯,反而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
斯坦恩深吸一口气:“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真相……”
恶灵的手中出现了一朵深红的血色火焰。
它一个瞬间就来到了斯坦恩的面前,将他的头颅轻易的抓在了那只巨大的骨手里面,血焰灼烧的他惨叫起来,一个伤疤宛若烙印,留在了他的左脸上。
“真相?被赐予的东西永远没有资格被称为真实,想要知道它,需要你祭献出自己的智慧、勇气和良知,称量一下吧!看看它值不值得,最后用你的灵魂换取它。但揭露的那一刻起,它就一文不值了!”
“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追求真相,真正聪明的人只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我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复仇!”
斯坦恩艰难道:“复仇?什么样能称之为复仇呢?复仇只是一个重复痛苦的过程,将内心的愤怒散发出去,却永远不会得到内心的平静和安宁?复仇从来只有折磨,它没有结果!追求复仇,就是一条没有结果的路!唯有真相……真相是一个确定的结果,它是一个休止符!”
“如果没有真相为你的复仇画上休止,那么那复仇的火焰终将连你一同吞噬……”
恶灵微微一愣,眼中的红光微微暗淡了下去。
它淡漠道:“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们并不在乎!”
恶灵残酷的笑着,用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个符号。
那是一盏灯。
用血画出来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