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做事情,越来越不爽利了。”梁矩铭放下了马车的帘子,嘟囔着。
皇城司的四个缉捕使臣加一个客卿点头哈腰地送了这辆马车走,因为地面上的糖水、栗子、碳火和尸体还没收拾干净,还有不少散落在地上的毒针和胡椒粉。
特务机构办事,讲求一个隐秘,要是在大街上和别国细作动起手来,引发恐慌不说,上面也会不满意,其他部门也算抓到了他们的把柄。
“这么喜欢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我把你发配到京兆尹当捕快好不好?”这是上一次行动不严谨之后,累的皇城司的指挥被皇帝骂了一通,回来之后跟他们说的话。
他们之所以选这条巷子动手,就是因为里边住的都是高门大户,白天没什么人行走,没想到还是撞到了大人物的车架。
不过还好,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因为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要讲政治,会维护大梁的统治,让他们撞见了也没什么。
的确如此,梁矩铭哪怕看见了这一片狼藉,也只能在嘴里嘀咕嘀咕,不会去到处说,生在皇室的人,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他是当今皇帝的第五个儿子,和太子是同母兄弟,皇后更年期之前的最后一个儿子,所以还算受宠。
不过这皇城司的事情,可不是一句受宠就能掺和的。那是皇家鹰犬,和太尉府的职方司、御史台的直指绣衣使者一样,是一般人不能碰的特务机构。
尤其是皇城司,只有皇帝有管辖权,太子有指导工作的权利,谁想插嘴,那就是图谋不轨。
大梁的皇室继承制度,比立嫡立长的孙朝还要进步一点。皇帝即位五年的时候,就要写下五个继承人来,按照顺位排序。
顺位确定之后,就会交给龙图阁、宗正、丞相府、太尉府、御史台五个部门保管并监督,如果有人想越过顺位,或者发动政变,龙图阁里的博士、宗正里的宗室、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这三公就会阻止。
无论皇帝定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谁,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哪怕身体有残疾,哪怕性格有缺陷,有满朝文武、宗亲博士们在,也不会让国家脱离正轨。
有一个稳定的储君对国家的意义是很大的,大臣们有了效忠的对象,也就不会在站队、党争上耗费太多的国家资源。
当然,党争还是会有的,但至少不必在立长还是立贤上争执。
每一个人都知道,立贤这个说法虽好,但是有其不稳定性,皇帝的儿子不少,你说这个贤,我说那个贤,还不乱了套。
这个规矩立了许多年了,许多想要更改的人都被宗正、龙图阁里的老古董还有那些既得利益者打败了——这个顺位制定下来,大家至少还有个盼头,万一哪天皇帝孩子少,自己不也有机会?
哪怕对于梁矩铭这个榜上无名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的两个叔叔排第四、五位,把皇帝的四儿子、五儿子挤了下去。
至少,不用担心被太子兄长猜忌,能够留在都城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当对皇位没有威胁的时候,兄弟之情自然会冒出来。
同样,他还可以借太子大兄的势,吓唬一下皇城司那些眼高于顶的亲从官。
梁矩铭那个大哥可不是他这样无权无势的皇子,在东宫开府建牙,有自己的属官,还有太子六率作为卫队,并在名义上对在京百司的工作都有指导的权利。
这不,梁矩铭眼看即将加冠,正在发愁自己以后去哪。
梁朝的宗室成年以后,宗正就会把月例断掉,换成一批启动资金,令其自生自灭,到底是楼上楼还是楼下搬砖头全看自己的本事。
虽然在就业创业上宗室会有很多优待,而他的皇帝老爹、皇后老妈也不会坐视不管,但想找个好差事还是不太容易。
当然,这里的好差事,指的是皇族、宗室心目中的好差事,比如在京百司的佐贰官,牧首郡县的方伯、百里侯,或是搞一门新鲜产业,从技术福利和专利保护中获利。
但大梁,或者说整个东胜神洲一共就只有三十六州,每州有那么三四个郡、十几个县,丞相府、太尉府、少府下辖的部门也只有一百多个,加起来不到五千个“好差事”,大部分还得是专业人才,或是国子监、科考出身的官员去做,能分给宗室的也就那么几十个。
而在世的宗室有多少人?大梁开国六百载,从偏远旁支到当今的儿子加起来有上百万,落魄的不知道有多少,豪富之家的郡主、县主,一个手指数不完。
哪怕梁矩铭是皇帝的儿子,但还有宗正在,还有百万宗亲在,要是等他加冠了就有好差事,或是有新技术帮他创业,百万宗亲里可就有闲话出来了。
所以,他加冠之后的去处,还得应在他那个作为储君的大哥身上。
“坐,”翌日上午,梁矩铭就到了太子东宫,通过一个谒者引进,见到了太子。
这个大梁储君当下还在处理政务,手中笔不停,旁边专门有四个帮手,一个砚墨,一个校对,一个盖章,还有一个侍立一旁,伺候茶水。
梁矩铭接过了茶水,看了一圈这太子东宫的摆设,就听到他大哥的话:“今儿怎么想起来来我这东宫,要说我开府建牙之后,你可是一次没来过,老四都来了三次了。”
皇后一共三个儿子,两个闺女,三个儿子正是太子、四皇子和梁矩铭。
“先说好,别的事情大哥一定给你办,但是要钱没有。我这东宫加上太子六率上万口子,都要你大哥来养活,我都不知道去哪筹钱呢。”
“我又不是我四哥。”梁矩铭嘟囔了一句,那个四皇子也不在皇帝继承名单上,所以最好玩乐,来了东宫三回都是要钱来的,“我想这不是要加冠了吗,想让大哥给我安排个好去处。”
太子接过了宫人递过来的菓子,就着温热的饮子吃了一口,才说道,“想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