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呆呆的坐着。
屋子里有一张石床,这是他祖父留下的家当,在给神灵搭建祭坛的时候,他祖父借用工具拖回了两块大石头,拼成了这张床。
屋子里有一口陶做的大缸,这是他父亲留下的家当。遗传了祖父的智慧,他父亲发明了几种陷阱,成了部落里的狩猎队长,用十五年打的皮子向神灵换了这口能储存的缸。
床上有一席草垫子,缸里有一套兽皮衣物,是他心灵手巧的的妻子留下来的遗产。原本这个缸是用来装水的,他的妻子在打水的时候被一条鳄鱼杀死了,于是就变成了装衣服和工具的缸。
墙上挂着一张伤痕累累的熊皮,是他武力的见证,在那次与大熊的遭遇战里,他六个一起长大的发小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并用长矛捅穿这头巨兽的心脏。
他在这坐着,并不是缅怀他的祖父、父亲、妻子和发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智慧生物大多见惯了生死。
他的祖父在修建祭坛的时候,被山上滚动的大石头砸死,四十岁就死了。
他的父亲在狩猎的时候,迎头撞上了迁徙的迅猛龙群,他找到他的时候,只发现了一根满是啮痕的大腿骨,三十岁就死了。
他的妻子和发小都是二十几岁死的,在他心里,只有巫那样的人才能活到八九十岁——数字这个概念还是巫教他的。
他在想念他的儿子。
才三岁大,难道就要死了吗?
今天早上,巫亲自来告诉他,要给神灵献祭,获取新的神术“轮子”,需要十个孩子,其中就有他的儿子。
他的第一个孩子夭折在寒冷的冬天,第二个孩子健康的长到了三岁,第三个孩子没来得及生,妻子便死了。
他不想让孩子去送死,进入到祭坛后的山洞里,喂养那只巨蛇——这还是他父亲告诉他的,祭坛后边山洞里有一条大蛇,是他们家族口口相传的秘密。
以往的几次献祭,神灵分别赐下了“数字”、“制陶”、“锯子”,让他们的部落更强大。第一次搭建祭坛损失了五个青壮,第二次献祭全部落的皮毛,让那一年冬天的新生儿夭折了许多;第三次就变成了献祭新生儿,第四次——也就是现在这次,成了献祭小孩子。
他的孩子被巫带走了,抚养在他的家里,三天之后献祭给神灵,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不知道同样被抱走孩子的人家什么反应,但是想来,也没有人敢忤逆代表着神的巫。
听他父亲说,在他小的时候,部落里还有酋长,只是在和巫师的一次争吵之后,酋长一家消失了,据说是神罚。之后,便是这个经历三四代青壮年的巫师一家独大。
他父亲说,在酋长家附近,他发现了大蛇爬过的痕迹,之后他就被派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狩猎,遭遇了迁徙的迅猛龙。
他想明白了,于是拿起长矛,走了出去。
“大壮,做什么去?”街上巡逻的黑鼠看着他走出来,问着。
“黑鼠不可信。”他在心里默默说着。他的家族传承三代,只剩两个人——或许就快没人了,而黑鼠一家,现在有三十个人,他有四个孩子、五个兄弟和三个叔伯,在相同巫的手段之后,黑鼠肯定不可信。
“我去打猎。”大壮露出憨厚的笑容。
“孩子没了还打猎?”黑鼠刻薄地笑了一声,“不是去想渎神吧?”
“孩子能见到神是他的荣幸。”大壮把脸沉下来,“倒是你,为什么会有对神不敬的想法?是平日里想过?”
黑鼠一时语塞,大壮哼了一声,走出了部落,前往无尽的密林。
“tui!”黑鼠回过神来,啐了口痰,在土地上溅起尘土来,“装什么装,家里人都死光了,还以为自己能接着做狩猎队长?”
大壮走在林子里,长矛抬手刺死一只拳头大的蜘蛛,坐在它藏身的石头上继续发呆。
“孩子一定要去救——”
“最好能杀掉恶毒的巫师——”
“把他的蛇也干掉——”
“大不了一起死——”
“让更多人知道巫师的嘴脸——”
他手中的长矛放下又握住,脸上写满了纠结,他不知道什么是仁义,但他有恻隐之心,舐犊之情;他不知道什么是斗争,什么是权利,他只知道巫师这种一灭一个家族的做法不好。
还有拿生命去献祭——
林子里有声响!
一只体格跟狼差不多大的迅猛龙直扑而来,大壮把矛一横,格住了迅猛龙的牙齿。
但是迅猛龙可不光靠牙齿给猎物放血,这只迅猛龙单足抓地,另一后肢向下体抓去,同时一只前肢前探,锋利的爪子随时能插进肚子,钩出内脏来。
面对大型动物,迅猛龙的四条爪子就是放血的力气,面对小型动物,则是夺命的镰刀。
大壮就地一滚,避开了迅猛龙致命的爪子,长矛一头插在地上,另一头对准了迅猛龙,被他磨的很锋利的石头矛尖闪着寒光,就像低着头的犀牛一样,让对面这头独行的迅猛龙很忌惮。
对于和狼在一个生态位的迅猛龙来说,独行的个体往往有些许缺陷,只能捕猎小型动物,但是战斗经验很丰富——不丰富的早就死了。
这只迅猛龙就是,一只前肢残疾了,好像被什么利器齐根斩断——甚至无法想想它是怎么在大出血之下活下来的。
迅猛龙围着大壮绕圈子,寻找这只裸猿的破绽;大壮则对这种情况有经验,双腿弯曲,双手紧握长矛,左臂伸直,右手紧贴肋部,方便发力,以长矛的末端为指点,跟着迅猛龙转圈。
忽然。
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再看时,迅猛龙的脑袋被敲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林子里出现一个穿着古怪衣服的白胡子老头,这么大年纪的人大壮只在巫身上看到过。
“小伙子,这附近是哪,跟我说说。”
大壮愣神了好一会,把矛一扔,伏在地上大声的呼喊着:“您是巫吗?您能不能救救我儿子!”
那个白胡子老头打量了一下,“叫我司马先生,来,说说,你出了什么事。”